被迫扔掉鹰趾刀十个小时后,杀手终于又有了称手的武器——玉露蟾的断牙。
从玉露蟾距离地面足有两层楼高的大嘴边滚落下来时,杀手原本就摔得够呛的身体差点儿散架。他失去了意识。
但失去意识前,他的眼睛已经敏锐地捕捉到了那颗被砍刀削飞,掉到地上的玉露蟾的牙齿。
断牙二十多厘米长,头尖,刃利,攥在手里就是把现成的匕首。
这是职业习惯,只要手里没有武器,他的眼睛就总是下意识搜寻那些尖锐、锋利、敦实……适合用来扎刺、切割、砸击的物体。
断牙就掉在离他不到十米的地方。他想都没想就拄着地站起来,打算把它收归己用。
这也是职业习惯,只要手里没有武器,他总会想方设法把看起来能要人命的玩意儿弄过来,攥在手里。
可惜,只勉强走了两步他就摔到了,眼前随即腾起黑雾。
他晕了过去。
几分钟后醒过来时,恰好听见人弦拨出的宫调折光律,犹如撕裂暗夜的晨曦一样从玉露蟾嘴里迸射出来。
他抬眼一瞧,那适合充当匕首的断牙还在老地方。他咧嘴一笑,挣扎着爬过去,把它紧紧攥在了手里。
一时用力过猛,坑坑洼洼的齿沿拉破了他的掌心。
这小小的刺痛让他一阵兴奋,待会儿他会拿这颗断牙在那小柴犬肚子上捅几个洞。要慢慢地捅,一点一点推进去,这样,那蠢狗就能在地上多滚会儿,好好为他的所作所为反省。
想到这里,杀手忍不住笑出声来。
他趴在地上,一边让伤痕累累的身体喘口气,一边侧耳聆听春弦拨出的姑洗律。
为了能在靳风面前露一手,来这儿之前,琴技早已登峰造极的他又苦练了大半年。只要没工作,他每天都要把《九招希声》颠来倒去弹上十几个小时。
除了他自己弹的,他还听研究会里那五六个勉强能入耳的家伙弹过这曲子——当然,他们现在已经被他打包送进地府,到阎王爷那儿组队弹琴去了。
他们弹《九招希声》时跟他差不多,个个指尖下风云变幻,乾坤摇荡。仿佛不咬牙、瞪眼,使出吃奶的力气,就没法诠释《九招希声》的真谛。
没有一个人像此刻坐在玉露蟾背上那家伙,竟把号称“天地密谱”的《九招希声》弹得如此洒脱悠扬。
稍通音律的人一听就知道,这家伙完全不拿《九招希声》当回事,好像它跟净化四季、拨动天地扯不上半毛钱关系,只是一支稀松平常,烂熟于心的琴曲,想弹的时候信手拈来而已。
杀手攥着牙刀,闭上眼睛想象着玉露蟾背上那家伙的手指抚弦时多么漫不经心,又那么娴熟超然……
想着想着,他开始后悔自己在腔洞里口出狂言,说“琴棋书画,我都是一流的,跟你一样”——他再过一万年也不可能跟这家伙一样。
意识到这点让他充满挫败感。不过,他一点儿也不沮丧,反而欣喜若狂。
换个家伙,只要让他产生一星半点儿挫败感,比如叶明瞻那只该死的小柴犬,他不把对方碎尸万段誓不为人。
可这是靳风啊!
靳风的琴技让他望尘莫及天经地义。这家伙让全世界望尘莫及都天经地义!
靳风生来就高人一等,这不言自明,不证自清,就像天空永远在大海之上。
可是,这个被他捧得跟天一样高的家伙,这个让他像个喋喋不休的女人一样说了一堆掏心窝子话的家伙,不到十分钟前刚拿他当炮灰砸了玉露蟾!
想到这里,杀手百感交集,浑身颤抖,眼泪夺眶而出。
“妈的。”他用手指狠狠剜掉眼角的泪水,拄着地再次站了起来。
他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每个关节都在吱嘎作响,可还是咬牙踮起脚朝玉露蟾背上看去。
除了玉露蟾脑后的板角和一堆小丘似的毒腺疙瘩,什么也全看不见。
琴曲还在继续,靳风已经弹到第四招商调南吕律,这癞蛤蟆要不了多久就会载着他们跳上分水台……
杀手正想着,玉露蟾两条粗壮的后腿突然往上一蹦,硕大的身躯从他头上一跃而过,朝高台那边纵去。
一瞬间,他闪眼看到了坐在玉露蟾枕凹里的叶明瞻。这该死的蠢狗,身子被玉露蟾蹦起的惯性一甩,差点儿掉下来,但很快又坐了回去。
他恨不能跳到玉露蟾背上,用手里的牙刀在这蠢狗身上捅出十七八个对穿的大洞。他真希望此刻坐在靳风旁边的是自己。
玉露蟾重重落在高台上,震得整个万水间就为之一颤。
他又骂了声娘,坡着脚朝铁索桥走去。——之前,不知第几次被玉露蟾抛到半空中,摔落下来时,他扭伤了左脚踝。
他踏上铁索桥时,玉露蟾正从高台上跳起,撞破密集交织的秉烛果藤蔓冲出万水间。
这癞蛤蟆一上分水台靳风就会弹第五招,整个万水间的水不到三分钟就会形成水龙卷,井喷一样倒灌上去。必须尽快上高台,不然水一涌过来,他立马就会被卷进去淹死。
上了高台就安全了,他还可以趁机把白痴一号、二号摆摆平。
他有了牙刀,要搞定那两个被辐射弄得只剩半口气的家伙,比掐死摇篮里的婴儿还容易。
杀手嘴角扬起笑意,抓着铁索桥的护栏,朝高台一步步走去。
冬弦奏出的羽调黄钟律从高台上方传来,玉露蟾的鸣叫似雨雪交加,如冰风扑面。
高台中央隐隐泛出金色的光芒,石墩四周的光幕就要升起来了。
必须赶在光幕完全升起、封闭之前走上石墩,否则就进不去了!
杀手催促自己加快脚步,双腿却像是灌了铅,越来越不听使唤。
他反握牙刀,双手拽着铁链护栏,艰难地挪着步子。
脊背上玉露蟾的牙齿扎出的伤口被撕扯着,疼得他直吁气。他觉得整个后背和保暖内衣之间仿佛涂了层厚厚的浆糊,黏腻腻的叫人很不舒服。
走上高台之前,他身体里还会渗出多少讨厌的“浆糊”?
他得赶在水涌上来之前,还得赶在失血性休克到来之前,走过去,要了那两个家伙的命。
他决不能错失这良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