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约半个时辰后,李文恪看天色不早,结束了跟两个干兄弟的谈话。现在李文彬两兄弟虽然对李文恪能不能真的带着他们挣钱心存疑虑,但是也不怎么怕受骗,因为李文恪说了,本金什么的都不用兄弟俩管,事情都办好了以后直接让他们接手。这就简单了,不见兔子不撒鹰,即使不成,也只不过是花了一点闲工夫听李文恪吹了个牛而已。
一家人告辞出门,赶紧往老宅子走去。今天中午还要送家堂,这是大事,不能耽误。
到了老家里,李宗信已经在准备了,一切准备停当,又等时间到了正午,按照昨天中午的程序,又请列祖列宗享用过后人的祭献,只不过仪式完成后,李宗信接着又到院子里烧了一刀纸,还往火堆后边扔了几个水饺,洒了一杯水饺汤,嘴里念念有词:吃好,喝好,拉着老爷老嫲稳稳当当的回家去。李文恪知道这是在“饮马”。
所有仪式完毕,重新回到正屋里磕了三个头,然后李宗信恭恭敬敬的把三个牌位请下来,放到箢篼里,然后又收拾好跟请家堂时同样的物品,一行四人又向李氏墓地进发。这次,每到一个大路口,李宗信都吩咐李玉龙和李文恪燃放一支鞭炮,到了墓地,摆出供品,再把昨天的仪式进行了一遍,只不过在烧纸的时候同时把三个牌位一起烧掉了。
这一套就是“送家堂”了。完成了仪式,李玉吉兄弟俩松了一口气。可算完了。两人几乎同时想。而李宗信却没有这样的感觉,李文恪也同样饶有兴致。
回到家,安排几个年轻的收拾停当,李宗信吩咐道:“都该干啥干啥去吧!”又转头跟李周氏说道:“我也要去李建德大叔家一趟,给他拜个年。年前忙的脚不沾地,今天上午又忙这一出,谁家也没去,再不去要招老头子们埋怨了。”
李文恪心中一动,李建德,不就是这几天一直在想着的那个人吗?既然有机会,不如直接去见见这个人。立即跟李宗信说道:“爷爷,我跟你去。”李宗信有可无不可,也为孙子粘自己而高兴。于是两人起身出去。
在路上,李文恪就问李建德是谁,李宗信的回答跟王彦和说的差不多,是咱李氏家族的家族长,解放前当过八路,参加过解放TW的战斗,解放后转业到了齐东地区文教局,是一个什么干部,WG中靠边站了,打倒“SRB”后就没再回去,离休回家养老了。自己跟他同龄,小时候的玩伴。
这照样没有解开李文恪的疑问。
李建德家在村西边,距离围子墙不远,很符合李文恪审美的一座宅子:靠近胡同的房子外墙是一色的蓝砖,白灰抹缝,院墙是土墙,不是很高,墙头上种着玻璃翠(一种耐旱的花,不知道学名叫什么,夏天可用来消除蚊子叮咬的麻痒,据说其气味能驱蛇,种在墙上就是为了防止蛇从墙上爬进家里),已经能看出有发新芽的迹象。大门口古色古香:黑瓦罩顶,木质门楼,雕花,彩绘,木门黑色桐油粉粉刷一新,上面贴着一副对联:忠厚传家久诗书继世长。过门钱随风招展,门前蹲着一对不大的石狮子。
走进大门,很干净的一个院落,地上散落着一层厚厚的鞭炮纸屑,应该是专意没打扫,衬托除了新年的喜庆气氛。五间大瓦房,一条碎砖和鹅卵石铺就的一米宽的砖石路直通正房门口。
沿路走到正房门口,推开房门,往里一探头,李宗信就高喊:“大叔,过年好,给你磕头了。”一边喊,一边笑呵呵的往里走。
李文恪从空子里想房间里面看去,只见房间靠北墙摆着一张八仙桌,八仙桌一边一张太师椅,各自坐着一个老头子,正在下象棋。闻声抬起头来的两人,坐在东边下手的那个老头笑着说:“要磕头跪下磕就行了,吆喝啥?一听就没有那个心。”
西边的老头手拿一个棋子,眼睛盯着棋盘,爱理不理的说:“免了吧!有那句话就行了。老胳膊老腿的,趴下爬不起来笑话就大了。”
李宗信笑着说:“还是大叔体谅人。谁像你这块老货。”转头又指着两人对李文恪道:“这是你老爷,这是你大爷。”
李文恪赶紧跪下,磕一个头说:“老爷过年好。”再磕一个头,说:“大爷过年好。”
两人不再像对待李宗信那样的态度,赶紧含笑招呼李文恪:起来吧起来吧,地上凉。
三人又说笑一番,各自落座,反正是闲坐,且几人常来常往,没那么多的礼节客套,两人继续下棋,李宗信挨着李建德坐下,提议与李建德一起把那个老东西杀个分不出锅台茅房。
李文恪对象棋也颇有研究。这首先得益于其专业渊源,中国古代但凡有点名望的历史人物,琴棋书画,哪一项不是都有涉猎!或是专精某一类————当然,这里说的棋是围棋-------但是,围棋这种阳春白雪的东西,哪跟得上象棋普及呀。李文恪又不是什么高人雅士。对于琴和画这两项,李文恪是根本没这种基因的,因此到了大学里,在没遇到初恋之前,他所有的闲暇时光都是奉献给象棋和书法的,其次,工作后在比较消沉的那几年重新拾了起来,两项都进境颇速,有些登堂入室的味道了。
现在看到两人对弈,颇有些见猎心喜。因为李宗信站到了李建德一边,于是他就走到另一个老头身后站着观看。
李文恪先不看棋,先观察对弈的两人。下手边李宗信让自己叫大爷的,认识,李宗儒,比李宗信大两岁,后世两人经常凑一起闲谈,李文恪遇见过几次,知道两人是从小的交情。而上手的李建德,花白的头发,根根直竖,胡须刮得很干净,古铜脸庞,神色不怒自威。李文恪还是想不起这么个人。
算了,看棋。李文恪丢开其他念头,专心看棋。两人行棋很慢,主要是李宗儒走的慢,好长时间才走一步,而李建德却是很快,几乎是李宗儒一落子就立即跟进,因此下棋的同时还有功夫跟李宗信闲话。有一搭无一搭的问李宗信买卖怎么样,李宗信也随意的回答就那样吧,混个嚼谷。总算还行,剩了几个钱,你要有用得着的时候招呼一声。那个老东西就用不着了,没钱的时候把自己卖到生猪收购点也能换几个钱。李宗儒正在为一步棋苦苦思索,不稀理他。李建德叹口气接口道:“你家里倒是不愁了,可是你看看咱乡里乡亲,饭是能吃饱了,可是哪有个来钱处啊!遇到个三灾六难的,还是抓瞎。”
一句话让李文恪对这位家族长产生了敬佩之情:这是一位心怀乡亲的老人。对这样的人李文恪是不介意多说几句的,于是说道:“是啊,但是老爷你也不用愁,你没见以前吃都吃不饱,现在大家都能吃白面了,以后钱也会有的,日子一定会一年更比一年好。”
李建德很惊奇一个小孩子能说出这样有条理的话,于是含笑道:“是啊,这我相信。可是真恨不得咱乡里乡亲能立时富起来,咱们有些事就能做了。年前学校的王彦和来过我这里,说是打算新盖几排教室,这是好事啊!可是学校没钱,他愁,我也愁啊,想来想去,准备发动村里各家捐一点,能凑多少算多少,宗信,你可不能不出啊。”
李宗信赶紧笑着说:“看大叔说的!好事嘛,为了孩子,咱不拖后腿!”又斜眼瞅瞅李宗儒,说道:“这家伙也不能饶了他,手头不宽裕咱知道,我替你拿上,只不过以后不要再说我抢你的地瓜干吃。”李宗儒大怒:“你个老杂碎!你就是抢我的地瓜干吃了,还是假的不成!当着你孙子的面,我不说你,你还想倒打一耙!想拿钱堵我的嘴?做你的春秋大梦去吧!”笑闹够了,李建德说道:“就照宗信说的,这是好事,宗儒你不拿抬不起头,先让宗信给支上,什么时候有了再还他,没有就算了,他现在有钱了。咱都是几十年的老感情了,啥也不用说,你的情况我们都知道。唉,怨不得你,比起来你的日子还算好的。”
李宗儒也连连摇头叹息:“唉,有事就麻烦你们两个,我真不好开口了。唉,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是个头啊。”
想到家里的光景,李宗儒没了兴致,走棋乱了阵脚,很快败下阵来。
李建德看了一眼李文恪,说道:“看你看的很入迷,应该是会,下一盘?”
有意结交的李文恪,求之不得,笑着说:“只是学会了走步,知道马走日,象飞田,会还称不上,正好跟老爷学学棋。”
李宗儒退到旁边椅子上跟李宗信喝水闲聊,李建德和李文恪二人摆开阵势,李建德让李文恪先走,李文恪首先一着“仙人指路”,李建德心中暗暗赞许,也不争先,飞了一步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