乡正家里的神童不但博览群书,记忆力惊人,而且善断吉凶,言出必中,这个消息很快便在附近乡邻间传开了。上门求吉问凶的人络绎不绝,而无论李播也好,还是李淳风本人也罢,完全就是宅门大开,来者不拒。
不过很快就有人发现,这位神童断吉倒是没见灵验过,断凶却是一说一个准。所以渐渐地上门的人少了起来,到了后来即便不收钱,也没人愿意来了。与此同时,“铁嘴乌鸦”的绰号便在民间悄悄流传开来。
其实这并不是李淳风刻意而为,他之所以来者不拒,完全是为了印证他自己的想法。每次来人卜卦,虽然人都不一样,但卦象却只有六十四宫,翻来覆去重复的很多,这让他很迷惑,找不到具体判断的方向。反倒是那些大凶之象却表现得非常明显,所以让人家给安上一个“铁嘴乌鸦”的称号,也实在是因为他力有不逮的缘故。
门庭冷落,没人来了,便没了实践的对象,他正想和李播商量一下,反正开始的时候也赚了一大笔钱,要不然倒贴点儿给别人,让他们来当有偿的“小白鼠”?
不过他这个想法刚一说出来,李播就把头摇得象个波浪鼓,都是左右的乡民,这么做实在不够厚道。试想谁愿意让别人诅咒自己呢?花钱也不行啊!
正当他愁眉不展的时候,终于来了一个免费的“小白鼠”,一位长须及胸,慈眉善目的道人。
当他得知此人道号叫做至云道长时,便一下子想了起来,他不就是李播口中的那位至交好友吗?
知道了这层关系,他反倒有了顾虑,暗自告诫自己,切不可随意胡喷,把人家给喷跑了,那就不是失去一只小白鼠那么简单了,恐怕李播都得跟他翻脸。
“你不卜卦?”李淳风见这位至云道长抱着拂尘坐在那里只是看着他笑,奇怪地问道。
“卦不一定是摇出来的。”至云道长笑得很有深度,当然了,话说得不浅。
“不是摇出来的?”李淳风可不知道他卖弄的是什么玄机。
至云道长看了一眼他案上放着的那些典籍,“真正的妙法经典不会出现在那些书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脸,“我坐在这里,眉眼口鼻便是一副卦象,你看得出来吗?”
李淳风摇了摇头,“看不出来!”
至云道长笑道,“你看我安坐如山,面带春风,不正合了上巽下艮之渐象吗?你就按此卦象来推我的来意吧。”
李淳风微微一怔,心想这也行?他按自己的方法飞快推演了一番,疑惑地问道,“道长是来收徒的?”
至云道长点了点头,“你说对了一半,我只授艺不收徒。”
李淳风没听明白他话里的意思,“你若想传我些技艺,不需要拜师吗?”
至云道长摇了摇头,“此时天下,无人可与你为师。”他把拂法倒转过来,尘柄递给他,“你抓住它。”
李淳风伸手握住尘柄,至云道长轻轻一托,便把他整个人都提了起来,“你脚下无根,心浮气躁,即便断得准卦理,也只能推凶不能言吉。”
李淳风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所以他就不可能相信至云道长的话,摇了摇头说道,“我天生就是体轻之人,与心境无关。”
至云道长摇头笑道,“一切皆由心发,怎能说与心境无关?我传你一些吐纳腾挪技艺,对你修炼心性会有些帮助。”
李淳风摇了摇头,“多谢道长美意,不用了!”
他之所以不愿意接受至云道长的美意,实在是因为他害怕动手动脚的万一把持不住,飞上了天去可就惨了。
至云道长也不勉强他,仍然笑道,“我在府上会住一段时日,你想通了便来找我就是。”
李淳风根本就没打算去找他,所以也就不关心他住在哪里或是住多久。不过这位道长总是能适时出现在他视线里,并且是以一副极为庄重的神情在某地站桩打步。
他已经养成了习惯,走路的时候手里一定要扶着什么东西才会安心,所以总是给人感觉弱弱的样子。
对于这位奇奇怪怪的至云道长,他敢肯定是他的父亲李播特意请来的。因为李播在以他的头脑为荣的同时,也丝毫不掩饰对他身体的担忧。
其实李淳风自己也非常担心身体的状况。虽然每餐必有鱼肉,饭量也大得惊人,可是只见身高不见体重,这让他时时刻刻都在担心,哪一天来那么一场风,然后自己就告别家乡,云游天际去了。
要知道,在天癸星上,风这种东西是不存在的,所以李淳风感到恐惧也在情理之中。
没有了实验对象,李淳风只有拿自己来试了。可是让他气馁的是,自己来测自己,却十卦九不准,完全控制不了推卦方向,他忽然想到了可笑的一幕,自己在研究古地球历史的时候,有那么一类人走街串巷为人算命测字,每每言之凿凿,意之切切,可偏偏他们自己的处境无法预知。难道……我也是他们之中的一员吗?
“若测自身,必先忘身。”至云道长的话从身后传来。
李淳风撇了撇嘴,“我就想测一测我今天要去几次茅房,你就让我去死吗?”
至云道长永远都是那副春风拂面的表情,“忘身不是舍身,静极思笃,即可超然物外。神形两分,吉凶自明。”
李淳风不明所以,至云道长单掌立于胸前,“收腿盘膝,神识内敛,吸气吐气,三长一短。”
这次李淳风听明白了,气功嘛!他依至云道长所言盘膝而坐,双目下垂,开始缓缓调息。
开始的时候心绪还颇为不宁,纷乱繁杂的景象纷至沓来,可随着呼吸逐渐均匀,有了规律之后,他的世界一下子变得清爽了,无边无际的浩瀚虚空把他包围起来。
“你刚刚所卜之卦可见了!”至云道长坐在他身边,也是闭目养心,一副老神在在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