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我第一次看见宋楚深的时候是在1989年的冬天。
那年冬天下了很大的雪。
天空中不断飘舞着在我看来异常美丽的雪花。
我在一个街道口发现了他。
凛冽寒气袭卷全身,我甚至可以听到他被冻得通红的双手正在颤抖指骨发出微弱的声音。
四周铺满了白色的雪花,他披着一件破布大衣,混在这一片纯白之中。
我把他带回家里,让爸爸给他烧了热水,还为他准备了一顿丰厚的晚餐。
他没有谢我,只是眼睛里弥漫着一阵水汽。
可是最后他莫名奇妙地消失了,就像从来都没出现过一样。
而我们之间就像那漫天飞舞的雪花,阳光一烈,就消融了。
记忆开始发生扭曲,掩藏在时光深处的东西逐渐变得透明。
我逐渐长大,进入初中,我才发现,人们不再单纯质朴,也不再天真无邪。
他们心里全都住着一头怪兽,每当他们触碰到那些让他们狂热的东西他们就会撕开自己的伪装,像疯子一样扑向他们的猎物。
人们埋葬在物质里。
我很害怕,怕自己也变成像他们那样,麻木不仁。
我也开始有了自己的秘密。
笔记本上逐渐开始出现某个男生的名字。
我会在同学谈论到他的时候故意凑过去听听。
这就是我的青春。
被秘密所蚕食。
那个男生又高又瘦,总是带着一副厚重的墨黑眼镜,他不怎么喜欢说话,总是一个人安静地坐在角落里算着数学题或是读着什么名著。
我总觉得他身上有一种神秘的力量在吸引着我,让我着迷,让我上瘾。
我和他是同桌,所以难免会因为一些小事产生口角。
他从来都不会因为一点小事而气得脸红鼻子粗,相反,他会很平静的听我摆弄着各种我编造的他欺负我的理由。
每次我都是说着说着就笑了。眼泪打湿在天真无邪的笑容里。
我一直以为我是喜欢他的。
初三那年,当我们都在为了考上哪所好一点的高中而默默努力时,他却在疯狂地联系着篮球。
早读在练,中午吃饭时也在练,就连晚自习后他也会一个人跑去操场联系着篮球,像一个疯子一样。
我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发生这么大的变化,就像我永远也不知道下周福利彩票的开奖号码是多少一样,我们被冷落。
结果很简单,我进了梦寐以求的高中,而他却只能抱着他的那个沾满了泥泞与灰尘的篮球继续着他的人生。
其实我也不知道我究竟喜欢他什么,他深沉?他聪明?还是什么?
高中的生活总是给我一种濒临窒息的压抑感。
铺天盖地的作业和习题像魔鬼朝着我们疯狂地冲刺过来,它们撕咬着我们的身体,奴役着我们的灵魂。
每天无止境的巨大压力像一个搅拌机把我们的任性和放荡不羁全部搅碎,只留下一具完美的躯壳。
我以为我还是会像初中那样没有一个朋友,直到我遇见了陈休宁。
她是第一个和我说话的人,所以毫无疑问,我把她当做了我最好的朋友,没有之一。
我们早上一起去食堂吃饭,一起排队打水,一起做习题,一起抱怨着某某老师的凶残与泯灭人性,一起讨论着某个女生有喜欢上了哪个男生或者是哪个男生正在追求着某个女生。
我们只是在发泄着一切都不能发泄的东西。
直到有一天,陈休宁告诉我说:“李荧宇,我们还是不要做朋友了吧。”
我已经忘了当时我的感觉,不过我清楚得记得一点,那就是我哭了。
在那样的情况下,我不知道该怎么来缓解自己的情绪,眼泪成了我最后的救命稻草。
可是在她面前,再多的眼泪也只是一种束缚,一种下贱。
“李荧宇,你应该学着去改变自己。”这是她对我说的最后一句话。
然后她就转学了。
和宋楚深一样,在我生命里出现给我了最耀眼的阳光却又匆忙地消失不见。
我不知道这是吝啬还是大方。
然后我又成了一个人。
一个人走操场,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书。
没过几天,老师又为我换了一个同桌。
文景裕给我一种很特别的感觉。
他和其他男生不同,我很想和他说话,聊什么都可以。
没想到他比我更主动些。
我们聊着以前和陈休宁聊过的话题,聊着班上的每一个人。
从他口中我得知了很多以前不知道的事。
包括他是gay这件事。
起初知道这个事实后我还是很震惊,因为新鲜,因为好奇。
可是随着我和他感情的发展,也就不会再因为提到什么同性恋的问题而浑身上下不舒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