焚国都城西方,有一座神山。因为这里乃圣火教的宗门所在地,所以它又被称为火焰山!
天边一道火焰拖着余焰的尾巴,呼啸飞向火焰山。从地上看向天空,这道火焰轨迹就像蚂蚁爬行一般,但若有懂行的高人看来,这道飞行轨迹却惊人的快,在全人间,年轻一辈中,此等飞掠速度亦是数一数二的。
焚无极急忙赶回了圣火教,因为他有太多的疑问。比如,那天告诫自己的白发年轻人的身份,比如那个人的修炼法门,比如那个人的根底深浅。焚无极相信,自己一定可以在宗门找到关于那个人的蛛丝马迹。
没有惊动任何人,焚无极降落于火焰山后山,奔向藏经楼。
还没有抵达藏经楼门前,一个苍老的声音在焚无极心内回荡“无极,很久没见过你这般火急火燎,来藏经楼所为何事?”
“见过师叔祖,弟子此来只为求一个答案。”焚无极知道这个苍老的声音是属于师叔祖,一个已经消失历史长河的人——炎翻云。
微风飘过,焚无极面前出现了一个白须老人,无论何时,老人一直在笑。这是炎翻云的特点。
“哦?什么答案?无极,你的心乱了...你才刚刚登堂入境,最忌讳这样。到底发生何事?慢慢道来。”
登堂入境,才是修炼的第二个层次,可是焚无极才年仅二十七,他还有远大的前途,所以炎翻云很紧张这个徒孙。因为焚无极可能是圣火教的衣钵传人。
藏经楼中,焚无极和炎翻云面对而坐。炎翻云还是一脸笑容,笑的让人发寒。
焚无极把此次到泽国完成师门任务的过程娓娓道来。然后说到一身宽袍水袖的白发年轻人,说到那种轻描淡写的挥落火焰箭。
听到焚无极描述的白发年轻人,炎翻云的脸上再没有一丝的笑容。他双眉紧缩片刻,忽然瞪大了眼睛,就像三魂不见了七魄,无意识的低吼道“是他?没错,一定是他,只是不可能啊,为什么他还在世?不可能,不可能...”
焚无极看着炎翻云的反应。他敢发誓,这是他第一次见师叔祖方寸大失,他依稀记得哪怕师叔祖被泽生门的老祖宗围攻,他依然是笑眼脒眯。
断断续续着,他听到了师叔祖的自语,“他?”,紧接着焚无极脑海中出现了那一抹潇洒的人影。焚无极仅剩的右手,狠狠的握成拳头。
“师叔祖,他到底是谁?”看到炎翻云脸色正常不少的焚无极,壮着胆子问道。
“他?如果真是我想到的那个人,那么他叫石观澜,一个预言师。一个神龙见首不见尾的人物。一个可怜的人!一个可怕的人!”炎翻云翻腾着自己仅有的记忆。
炎翻云好似想到什么,急口问道“他是不是戴着一只红色的发簪?”
焚无极被炎翻云灼灼的目光盯着,一阵不自在,回答道“是的,他戴着红色的发簪,弟子当时还在想,这个年轻人不伦不类,戴个红色的发簪...且容弟子画下他的样貌,助师叔祖确认!”
炎翻云深深吐了口气,笑容重新爬上了他的脸庞。在焚无极看来,这次的笑容却没有了师叔祖往日的不羁,只有淡淡的苦涩,也有一丝丝的期待。
“算了,不用画了,你画不出来的,如果能被画出来,他就不是石观澜了。”炎翻云看到焚无极从乾坤袋拿出纸笔,劝阻道。
焚无极不信邪,右手提笔落纸,却只能画出来那身宽大的水袖,和一身长袍。一次次努力回忆,才发现记忆在慢慢淡忘。白发年轻人的样貌已经再想不起来。焚无极打了一个寒战,忽然有点发毛。
炎翻云看着焚无极的模样,呲牙笑了起来,真是有缘,当年的自己,和如今的焚无极何等相似!
”可惜了,你没能和他深交,虽然我不知道谁有资格可以成为他的朋友!机缘强求不得,无极,你把他和你说的话再讲一遍,不能有差池分毫。好小子,你已经是机缘了得,可以得到他的指点。别不知足。”炎翻云喋喋不休。
焚无极正在不停回忆着那个人最后对自己说的话,只是天地良心,那个人只和自己说了两句话。脑海中的那两句话现在也已经慢慢变淡...
“师叔祖,您给弟子讲讲那位前辈,好吗?为何他那般神秘?我读所有书长大,却没有看过他的只言片语?”焚无极显然通过和祖师的对话中,察觉到了石观澜的神秘。此时的他哪里还有一剑割掉数个头颅的霸道?
炎翻云眼光无神的放空,似他这般迈入第四重破镜的大修士,这种状态让别人看到,一定会惊掉下巴。
焚无极没有功夫八卦这些,因为炎翻云幽幽的声音已经响起...
“一百年前,泽国国君沦为泽生门的傀儡,一意孤行的挑起国战,万千百姓沦为铁蹄下亡魂,泽国兵锋所指,战指焚国,而泽生门的掌教狂人牧苍生,灭我圣火教的心不死。牧苍生勾连青山大妖,要打造一个万世根基!而此时的泽、焚二国已若炼狱一般。”
焚无极从这些简单的话中感觉到了,人为刀俎我为肉的悲凉。他收拾心情,继续听师叔祖说下去。
“就在一触即发之时,大金国的剑宗因为唇亡齿寒站到了泽世门和青山的对立面。这样席卷除了中央大陆的四大势力已经全站在了战场。剑宗协同我圣火教放对泽生门和青山大妖,一场场的斗法之后,这样战场就诡异的平稳了下来...”
“天下大势,合久必分,分久必合,这句话是石观澜所说,现在想想却是真理。本来安稳的战场和四方国度,因为一件事,四分五裂。”
“那群剑疯子,无怪疯子之名,他们有破镜一人,化境巅峰10人,组成猎妖团,疯狂残杀青山妖类,只是因为他们偶尔发现青山妖族的血脉可以淬炼他们的本命长剑!青山一族仓促应战,却为时已晚,因为越来越多的各派修士都参与了猎妖行动,包括那些一心提高自己本命法宝的泽世门门人,联盟眨眼烟消云散,所有人族美名其曰剪除异类。这就是震惊了各方势力的人道当兴,那天也被众人定为胜利日!”
“我圣火教要青山一族的血脉无用,所以我圣火教记录下来当年那一段孰是孰非的公案。青山一族损失惨重,退回青山。泽世门的掌教牧苍生据传被那一代青山大妖王偷袭,重伤垂死隐退。剑疯子则返回大金国,在青山附近和妖族放对,举行一年一度的开光节,剑宗因为青山一族昌盛六十年,剑宗成为了那个摘桃子的人,牧苍生因为泽世门的个别贪婪的门人也成为了最后的丧家之犬。而也就是那时候,我见到了石观澜。”
焚无极听到石观澜出现,振振精神,耐心听去。
“那时正值一年一度的开光日,剑宗宗门之内煞气冲宵,剑宗那群疯子正在把一缸一缸的青山妖族血脉抬出来,进行剑宗新人的本命剑器的开光。当时我作为圣火教代表观礼,看到包括剑无悔宗主在内的所有剑宗同道,一个个狞笑狂笑,我的心都发寒。你能想象一个破镜巅峰的剑无悔双眼血红的狞笑吗?无极,之所以让你长剑归鞘,我就是不愿看到你有那么一天!”
焚无极听到炎翻云的解释,释然点头。
“就在剑宗那些剑器要被拿来用血脉洗练之时,一声清朗的声音传来,自作孽不可活!说话的正是石观澜。”炎翻云微微停顿了会,吸了口气,才缓缓继续说下去。
“当时膨胀到极点的剑无悔听到一个年轻人的奚落和诅咒,他怒发冲冠也算情理之中,可是他忘了,那个没人可以看清修为深浅的石观澜,他是否可以拿的下!”
…………
石观澜轻步迈向那些一缸缸的鲜红血脉,温和的面庞渐渐冷若寒爽!
“你是何人?剑宗可是你想来即来的地方?”剑无悔也没有怒成傻子,他还是习惯性的出言试探。
“我?你不配知道。我只问你,血狐一族,是否被你的剑屠戮一空?另外,某要去的地方,天都拦不住,你一小小的破镜修士能奈我何?”石观澜右边眉毛怒扬,双眼灿若明月,怒声问道。
漫山的煞气竟然被石观澜的话语冲刷一空。剑无悔却魔入骨髓,疯狂大笑“你一个小小修士,小觑天下英雄,小觑我剑宗威严,今日且让你来得去不得!也罢,告诉你无妨,血狐一族确是被本宗亲手抹杀!只是你难道不想知道本宗为何要抹杀血狐吗?”剑无悔戏谑的看着石观澜。
石观澜听到这句话,反而神色平静了下来。一头小小的血色狐狸爬出了他的宽袍,此时的狐狸已经挥着小爪子嘤嘤痛哭,稚嫩甜美的声线却如杜鹃泣血般大哭,直让当时观礼的炎翻云恻隐不已,炎翻云不敢再听那个哭声,因为他怕自己一个大老爷们也陪着狐狸一起哭。
石观澜伸手拍拍小狐狸的脑袋,细语道“小红乖,以后不会再有人可以欺负你。我发誓!”
剑无悔看到了小狐狸,可那又如何?寻仇他不怕,血狐大妖他尚且不怕,还会怕这个小东西?唯一可虑的是那个白头发的年轻人。但,作为这个世界即将巅峰的男人来说,一切压力只能促使他再前进一步,破碎虚空,达至故老相传的永恒国度。想到这里,剑无悔气势更加凛冽。
石观澜可有可无的看着满山剑宗弟子,负手而立,小血狐狸立于他的肩头。他哈哈一笑,忽然大声道“你小看了某,抹杀血狐一族之缘由,某看得到!无需你来解释!我道为何剑宗没落,原来是出于我手,天意如刀,刀刀刮人骨。也罢,以某石观澜之名,判尔剑宗500年不得兴!以某石观澜之名,赐剑无悔死罪!”
话音没落,石观澜抽出头上的血色发簪,轻摇一记,如蜻蜓点水一般简单淡然,不可一世的剑无悔消散无踪!不是死,是消散无踪,连痕迹都找不到。
所有观礼来宾,所有剑宗弟子,都目瞪口呆着。有一些人甚至吓到瑟瑟发抖。
剑宗弟子惊恐的发觉自己的修为在缓缓下降,包括炎翻云在内的各派高手也震惊的发现自己对石观澜的印象在缓缓消失,那道白发身影好像也在慢慢模糊。
在意识中挣扎的炎翻云,陡然发现一道目光射来,煌煌不可直视。
待炎翻云稍微清醒之时,他已经立身于离剑宗百里之处的青山山脚。在他身前飒然站立一位宽袍水袖的白发人,正是石观澜。
石观澜背向炎翻云说道“我只能看到你还算有良知,索性把你拿出了那个诅咒之地。此次石某逆天出手,已是强弩之末,特意叮嘱你二三事。”
炎翻云想都没想,回话道“道友请讲。”
“一,你此去不得现于大众身前,委屈你守候时间,除非有一天你觉得时间到了,那时你才能出世。具体何时,说不得。你可愿?”
炎翻云郑重道“愿!”
石观澜点点头,继续道“此去,你须留下消息,青山有狐,毛如鲜血,此狐血脉可解救产妇身亏及产妇神虚。这个消息,无需刻意传播,随缘即可。你可愿?”
...“愿!”
石观澜又说“于我结缘,福祸难料,石某赠你一句话——镜双面,逆转生,生死皆一体,待到生死无所托,死亦轻松逆!”
炎翻云喃喃的念起石观澜赠送他的这句话,不由的痴了。久久碰触不到的破镜门栏,此时隐隐松动。炎翻云激动道:“多谢道友成全,炎翻云必不负道友嘱托!”
石观澜摸着自己怀中娇弱的小红狐狸,淡淡的笑道“无妨,其实你只差临门一脚。只是答应石某之事,切切放在心上,不然天虽可欺,石某却不可欺。”
看到炎翻云略略发白的脸色,石观澜笑道“知道吗?我其实是个预言师,在我的预言中,你应该是很爱笑的人,你要多笑笑!另外,石某此来只为寻找一人,石某看得清所有人的福祸未来,独独找不到这个人,她叫暮听潮,虽然时间不对,但我时日无多,还是要问问你这个宗门高层。这个人,用着一手惊艳火系道法,资质冠绝。她,你可听说过?”
炎翻云僵硬的笑了笑,使劲的回忆自己人生中是否认识暮听潮这么一个人,片刻后,不好意思的向石观澜摇摇头。
石观澜洒脱的笑了笑,摇手示意无妨,但他的笑容却是见者心酸。那双粲然的眸子,也死灰一片。转瞬,石观澜闭起眼睛,疯狂的咳嗽,一口口浓郁的鲜血喷出,染红了那披飘飘欲仙的灰色宽袍。
小红狐狸焦急的呀呀直叫,一双小爪子紧紧的抓着石观澜的水袖。小小的妩媚狐眼,清泪欲滴。
炎翻云看到此时脸色苍白如雪的石观澜,他也慌了手脚。
一人一狐,只有安静的等待。
片刻后,颤抖的石观澜睁开了双眼,尽管双眼不再那么有神,但脸色却好了很多。
石观澜抱起红狐向青山走去,头也不回“翻云道友,咱们就此别过,你我应该再不会相见,最后送你一个忠告,遇水则避,遇泽而斩...”
显然石观澜还有没说完的话,但是随着他渐行渐远,炎翻云却再也听不到了。
炎翻云笑着,他已经不打算放下笑容了,他羡慕死石观澜挥动发簪让剑无悔消散前的哈哈大笑...
原来,石观澜杀了剑无悔并不是毫发无损。
炎翻云是个聪明人,也是个有信人,几十年匆匆而过,剑宗已经变为剑冢,炎翻云的独家控火技巧已经从传奇变为销声匿迹。
…………
焚无极和炎翻云这一坐,就是一个下午。焚无极听的如痴如醉。炎翻云却在嘀咕,现在就是我重出世界的时机?
焚无极定神才发现,炎翻云师叔祖的传奇印在石观澜的神秘之上,却是那么的不值一提。当然这个念头,他是打死也不会说的。
焚无极又忽然想起,石观澜对自己的指点,莫不是对师叔祖的余泽?那么当时石观澜没杀自己,又是因为什么?
焚无极的头都大了。呆呆的想着问题。炎翻云也静静的坐着,似思考,似回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