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境的冬日总是刺骨的,尤其是在阿喀琉斯气候异常的这十年间更甚。在以往,即使北境天寒地冻的时节,也总有村民负箧曳屣行深山巨谷中,有商人锦帽貂裘在穷冬烈风中行进。可是这十年来,几何式上升的严寒让北境的居民基本都离开了故乡。人烟稀少的北疆更是再无人烟。
可总还是有生灵存在的,尤其是对于神秘而莫测的龙来说。十年了,黑龙的双目从未睁开过,与此相伴的恐怖回忆,也好像被闭合在幽闭的角落。可以看见黑龙的老态了,他就盘桓在巨龙之巢深处的黑夜,等待着人们的遗忘。
十年以前,黑龙尼伯龙根曾是一个让阿喀琉斯反对派难以忘记的名字。在传说中他是阿喀琉斯的守护神,当阿喀琉斯的内战开始的时候,人们才见识了他的暴虐。整座整座的城池被连根拔起,就算铁甲级别的万人军团也在顷刻间化为乌有。在一些仅存的反对派的眼中,印象最深的是尼伯龙根血红的双瞳,那好像是复仇全世界的怒火。可仅仅是十年之后,黑龙却好像老去了一个世纪,时间抹平了很多的恐惧和记忆。赫拉奶奶在死前,眼中看见的同样是尼伯龙根那可怖的双眼。她想起了多年前的勇士,赴死的人。她最信赖的伙伴,反对派的先锋。
黑龙缓缓地呼吸着北国的冷气,他的呼吸起伏都让大地震颤。他从没有如此气喘吁吁过。他的双眼,在十年之后,又一次,燃起了火焰!
“你?!”尼伯龙根的眼瞳看着眼前的那个人。他的眼瞳里是无力的愤怒。“我的力量已经耗尽,生命也快走向终结了,你还欲如何??“
黑龙眼前的男人什么也没有说,只是缓缓地伸出了左臂,向黑龙的额头伸去。尼伯龙根想拼命地躲闪,可是那手臂却像命运一般,无法逃避!尼伯龙根紧紧地盯着前方的男人,突然惊恐地看着他的眼睛,在那个男人的脸上,赫然是一双,金色的眼瞳!
“亵渎龙族命运的人,是要付出不能承受的代价的,你不是龙,却强行用那双眼睛,你会后悔的!”尼伯龙根在无力的咆哮。男人却轻轻一笑“无所谓,哪怕只能绚丽一瞬间,我的生命也足够炽热!”
那双手终究还是靠在了黑龙的额头上,整个黑龙的身体突然沉寂了几秒钟,然后是全身的震颤。那条龙一扫往日的萎靡不振,全身散发着热气。“尼伯龙根,让世界,感受痛楚吧!”
阿喀琉斯的王将手臂放下,他看着黑龙的双眼,从金色变成了血金色!!
阿喀琉斯的北境忽然纷纷扬卷起大雪,王独身走在这白茫茫世界之间。他又想起曾经的一幕,那个金色的眼神,无论人还是龙,都是那么骇人和让人陌生。“哈哈哈,哈哈……哈……”,王的画面渐行渐远,伴着不知道是萧瑟还是得意的笑声。(其实在阿喀琉斯王的心里,也并非是什么都没失去吧。)
“岂曰无衣,与子同袍!”“岂曰无衣,与子同泽!”“岂曰无衣,与子同裳!”王在漫天风雪中,唱起来了,歌声渐远……
巨大的巢穴中,尼伯龙根此刻就像死去一般了,可是他若有若无的喘息声还在证明他的生命并未终结。以往那僭越万人的气魄早已不复存在,留存在这里的好像只有曾经叱咤风云的魔神的躯壳,而灵魂,早已丧失。
实际的情况其实也差不多,尼伯龙根的灵魂已经虚弱之至了,只仅存着一口断续的留力。此刻,他的脑海里,只有回忆,可仅存的回忆,也慢慢地在被抽离……
对了,他隐隐约约想起了自己还是一条小龙的时候了,在巨龙之巢的圣树下,和数以千计地伙伴玩耍,整日心机一般的靠在那个小母龙杰西卡身旁。那时候,他的父亲是巨龙之巢的领袖,他的母亲是整个巨龙之巢的维纳斯。
然后,似乎就是一瞬的变迁,一切早已过去,整个巨龙之巢,现在只有他自己一条龙存在了,做了,只有自己一个人的龙族的王。他的天性不喜欢杀戮,他喜欢看阿喀琉斯上空的穹顶,在静谧地阿喀琉斯夜晚,看天空的星星点点,偶尔发出惬意的低吼。他也喜欢森林,喜欢动物,他和雪鹿奔跑,与雪鹰一同翱翔。父亲也早说过:“尼伯龙根文静地不像一条龙。”
也可能正是这样地文静,让他在全体龙族被屠戮的时候逃过一劫--那时候他在圣树的树洞里躲着。亲眼看见杰西卡被杀,同族被杀。---然后在巨龙之巢的废墟里,对着圣树和同胞地遗体,被黑衣人们强迫戴上“黑龙的衣钵”。然后作为最后一条龙族的龙,行驶在自己宿命地大道上。他被人攫取着力量、控制着灵魂,从少年起,到而今,杀掉无数地人族、无数地巫族、无数地法师。他的黑炎毁天灭地,可每一次面对他自己制造地毁灭,他的内心都越来越脆弱、恐惧。他所期待地世界,早已回不来了。他本应该是世界的主宰,却怀着一颗诗人的心做了皇帝。
他那百米、狰狞地身躯和他幼小、脆弱地心灵形成了鲜明地对比。他有一怒斩杀万人的滔天实力,却怀着一颗对蝼蚁都怀有怜悯地单纯内心。
他被人禁锢了意志,漠然看着自己地身躯被人控制,屠杀着世界的一切!他内心的龙心却越来越稀薄,他的内心的眼泪,早已是一片汪洋,而后又干涸。
可诗人也总会长大,司空见惯以后,他的内心也变得坚硬,杀人、杀神,都变成一种程序。他杀了百年,再后来,他的枷锁被解开了。可是如同习惯于绳子绑着的羊,在解开绳子以后,仍旧在自己的羊圈里裹足不前一样,他也没有了往日的神彩。精神上已经被阉割了,身躯自由了也没有意义了。
大战、小战,明天被利用,后天被控制,明天杀入城池,后天杀入他人家园。然后作为榨干价值的宠物,抛却在祖辈生活的地方,做个守灵者。只是一个工具。然后,终于,现在,要走向生命的终结。”杰西卡,杰西卡,你,你的眼睛好美“”尼伯龙根在弥留之际,说出口了从未对杰西卡说的话。
巨龙之巢的风雪今天不平常的停了,斜阳照在雪上,反射刺眼的光,虽然刺眼,却明显看出阳光的式微。就像那巨龙一样,躯壳依旧骇人,只是呼吸变得遥远,变得虚无了……。
巨龙的黄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