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度
这里是纽约,对她来说就像是另一个世界。
自从离开他后,她的身体里开始酿一种名为“思念”的酒,时间越久,浓度越高。
渐渐的,他会成为她回忆里的常客,现实生命里最为稀缺的风景。
她每天都会打一通电话,但是始终没有人接听,直到最后变成空号。
贺佳拿着手机定定的发呆,对于她突然离开,她有想到过他会很愤怒,但是却没想到,竟会这样失去联系。
这个世界通信那么发达,但是缺少了那组数字,即使身在同城也会失去联系,更别说他们隔着半个地球。
贺佳打电话给小雨,小雨说他请假了,已经离开学校好几天了。
他会去哪里呢?直到现在贺佳才惊觉,她对李教授的生活知之甚少。他的家庭,他的父母,他的朋友。她都不知道。
贺佳的心里泛起一阵恐慌。害怕就这样失去他了。
但是,她现在已经失去了,不是吗?
失落过后唯有振作起来,郁卿卿可以抢,她也可以。只要赢得了站在他身边的机会,他们还是有可能的。
今天见到了新的教授,不同于他的严谨细腻,是个风趣幽默的老头。一般金发碧眼的外国人都很难判断其年龄,她也是观察了好久,最终通过其皮肤的松弛度,大概了一下范围。
这里的课业很轻松,贺佳有了大把的空余时间。
她经常穿梭在繁杂的街道,寻找着隐藏在其中的中国餐馆。
吃着中国菜,是她唯一可以留下的眷恋。
上官每天都黏着她,说要尽地主之谊。她总不愿意和上官一起。上官有很多的女伴,几乎每天都可以换一个,她不想和这种人交往太深。容易被打上标签。
贺佳是自己租的房子住,每天独来独往。她把学习放在第一位,打工放在第二位。偶尔去上官的公司实习一下。
第五百八十九度
纽约的街头纸醉金迷,各种摩登时尚。贺佳喜欢在人流高峰期走上街头,看形形色色的人群。
他们没有国内人的含蓄内敛,大街上随处可见高调秀爱的情侣,浪漫至极的求婚。
然后她转入一条唐人街,走进一条弄堂,七拐八拐的来到一个铁门前,“砰砰砰”地敲着门直响。
“伯乐,快出来工作了。”
里面没有回声儿,贺佳也不管,转身走到大街上点两碗面。
面刚一出锅,伯乐肯定准时出现在她面前。
伯乐是个实实在在的美国佬,留着齐肩的黄卷发,第一次见到伯乐,她就好奇的问他,是不是所有的艺术家都喜欢留长发,好像只有这样才会有艺术家范儿。
当时伯乐操着一口不太流利的台湾腔说:“别人我是不知道,但是我是因为没钱剪,才留着的拉。”
伯乐是个画家,一直都在这条唐人街晃荡。有时会在街边摆两幅画,他就在旁边一躺就是一整天。有时会在路边支个画架,替来往的路人画画,不过那是在他快要被赶出家门的时候才会有的。
贺佳也不知是怎么跟他搭到一起的,也许是她也曾经爱画画,也许只是因为他耿直的说没钱剪,特别对贺佳的胃口。
从那之后,贺佳飞奔回家,一阵翻箱倒柜之后,她找出了那盒颜料。从她来到纽约之后,它就成了压箱底的东西,她总觉得不应该辜负了它。
后来,唐人街的街头,多了一对画风奇异的流浪画家。
他们一个邋遢随性,一个整洁自律。他们一个擅长抽象,一个擅长写实。
两人吃完了面,往东走了十分钟,来到一个小小的广场边,画就随意的摆在地上。伯乐也顺势躺在地上,嘴里絮絮叨叨的讲一些他的故事,贺佳一边画着画,一边听着故事,很是惬意。
伯乐以前上学的时候,喜欢一个中国的女孩。那时候他家遭受突变,几度要从学校退学的地步,他想啊,他无法给她安定的生活,一个画家可以慢慢的等待他的际遇,但是一个家庭不能没有面包,甚至一个遮风挡雨的地方。所以他将那份感情埋藏心底。
他那时的汉语很不好,那个女孩回国的时候用汉语给他说了一段话,“你在这里继续等待你的际遇吧,我回到故乡等待你。”伯乐在唐人街两年,才理解了这句话。
那个女孩在这里等不到伯乐的勇气,但是又必须前进自己的生活,所以她回国了,但是依旧继续等待。
贺佳说:“也许她并不介意你一无所有,一直在等你邀她一起努力呢?”
伯乐换了一个姿势,说:“跟我一起会吃很多的苦,我不舍得。所以我宁愿让她走。”
一幅画快画完了,贺佳仰起头休息一下,伯乐很大男子主义的行为,贺佳没有理由反驳,每个人爱的出发点不同,也许那个女孩并不在乎面包,而是两人一起的时光,即使睡大街,没饭吃,那也是两个人的生活。
没有什么困难比分离更痛苦,没有什么快乐比相聚更温暖。
天空竟淅淅沥沥的下起雨来,开始只是两三点,后来连成一条线。两人捡起画护在怀里,奔向可以挡雨的地方。
这里的屋檐极窄,他们将画护在怀里,面朝着墙贴着。背后任雨水冲刷。
“伯乐,也许那个女孩还在等着你,你后不后悔当初的决定?”
他目光坚定,小幅度的摇摇头:“不后悔!”
“可是我后悔了!”她笑了笑,脸上不知是泪还是雨水,“我参与了他的世界,最后拍拍屁股走人。却没有邀请他来我的世界。世界上再没有像我这么自私的人!”
“没关系,人的一生那么长的旅途,总有一些是要自己度过的,酸甜苦辣,落下一样都不完整。”
背后的雨水怒刷着,两人并排站着,相视而笑。
他们的怀里是理想,背后是现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