台北冬季的雨来得格外容易,没留神儿雨滴便噼噼啪啪地敲在玻璃上,躺在客厅循环听歌的俩人突然意识到,晚饭还没解决。从窗户向下望去,街边小食因为下雨提早收了摊,这个点自己做饭实在是个麻烦事。
“北,你来台北这么久还没逛过夜市吧。择日不如撞日,带你去见识见识师大夜市,怎样?”千默来了兴致,但实在没把握怀北会同意,相处的这几个月,怀北似乎对吃穿没有太大讲究和兴致,不想动的时候常常三餐杯面,况且此刻外面还下着雨,怪冷的。
“走吧,一直想去却没机会,你带路”怀北把自己从沙发里拔出来,略夸张地动了动脖子。读书的这些年,低头时间太长早就弄坏了颈椎,一到冬天,格外僵硬,老毛病。
两人披了件外套下了楼,刚走到大街上,一阵风裹着冰凉的雨水打在手背上,透心凉。怀北把手往袖口里缩了缩,和千默挤得更近了些,合着一把伞,慢慢走进台北冬季的雨夜中。在千默的推荐下,怀北尝了师大的灯笼卤味,不知怎地,突然特别怀念南京的桂花鸭,尽管并不爱吃,但,是一种情怀。夜市因为下雨的缘故,人流并不多,她可以慢慢地看每家铺子的名字或是招牌菜,她总是习惯地把看过的一切记下来,当成最后一次来过。
快走出夜市的时候,怀北放慢了脚步,低声道“去你学校走走吧”。
想来,千默也快半年没回学校了,同学之间的联系越来越少,各自在实习岗位认识新的朋友,赴新的饭局,许新的承诺。人来人往,人聚人散,自古如此。
校园里,偶尔遇到撑着伞从自修室回去,或者正在去自习的同学,熟悉的校园氛围让怀北倍感亲切,仿佛看到了两年前的自己。千默说一定要去礼堂看看,踱步雨中,两旁暖黄的灯光将两人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远处一座哥德复古式建筑逐渐出现在两排树木之后。
“这就是古迹礼堂,当时日据时期建的,学校大小活动常在这里举行”千默指了指这座西欧风格建筑,“有位朋友曾组过乐队,他在这里唱过,当时连走道上都坐满了人......”话语间不经意泄露出些许小得意,仿佛那是她的过去和荣耀。
“是今天梦到的?不会是你...”。
“别瞎说,不可能。”千默别过头去,装作不再理她。
“我这还没说是你谁呢,反应都这么大啦”怀北乘机打趣道。自和千默相处以来,她变得爱说话,甚至爱开玩笑了。人,终究可变。
这下千默更囧了,涨红了脸,干脆不说话了。继续向前走近几步,一幅巨大的音乐节宣传横幅逐渐清晰。礼堂圆顶柱上醒目地粘贴着古典乐钢琴独奏的宣传海报,身着黑色风衣的男子正低头踱步在曲径小道上,似沉思。怀北自小没有古典乐细胞,对海报内容自然没多加留意,望着长长的回廊竟想起陆佑堂来。千默突然兴奋地跑来,指着海报上的男子:“看,学校最年轻的驻校艺术家,既是一位医生,也是位钢琴家。我在他音乐会的后台见过一次,待人谦和礼貌,关键长得还很帅。你看看嘛!”。
拗不过那丫头,怀北敷衍了事地转过头,这一回头谁知耗尽了全部的青春和执念,去怀念,去遗忘,去找回自己。一直以为“和平东路”只是躺在信盒里的谎言,在那三个字出现之前。杳无音讯的十多年后,“林璃秋”居然以这样的方式出现在眼前。想象永远拧不过事实,设想过无次数相遇,却终究没料到竟是一个人面对久别重逢。
回去的路上,雨更大了,短短的路走得格外漫长。鞋子已经打湿,脚趾裹在冰冷的袜子里早经失去知觉。这个夜晚,麻木的,可不止脚。万物静默,听不见风声、雨声,只剩下乱了节律的心跳。千默还沉浸在驻校艺术家的传奇经历中,并没感觉到怀北的异常。
“他已经好久没在学校举办音乐会了,这次怎么也要拿到一张票”咯咯发抖的千默从牙缝间坚定地吐出一团雾气。
“多要一张,帮忙”,并没做好重逢的打算,但话已经说出口。
“那没问题,难得你对音乐会有兴趣,还以为你们医科生满脑子装的都是人体”,千默稳了稳差点被掀翻的雨伞,“哦,也不对,林大师不是两者兼通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