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得如墨水的夜空,毫无一丝星火,像被一张遮天蔽日的墨黑布料给阻挡着,不让圆月和众星露出灿烂的笑脸。
漆黑的夜晚中,时而有骚动之声突兀响起,窸窸窣窣甚是恐怖,倘若一个普通人在这样的夜晚出行,一定会吓得半死。
自古以来,世人皆知,有鬼魂之说,无星无月之际,正是鬼魂出没频繁的时候,只因阴阳交替,此刻天地处于沉睡状态,极阴之气繁盛,是鬼魅吸纳阴元之气的最佳时刻。黑幕笼罩,凄清寒冷,平添了几分阴森恐怖,更是印证了传言。
不过细听,那迥然不是什么诡异之物在林间走动,或是空中疾驰,却是寒风凛冽,携带起草木颤动,叶片凌空掠过,随风纷飞,掀起一阵狂乱。
咕隆!
震耳欲聋的巨大声波,徒然打破寂静,从天际猛然袭来。
接着,天际之上雷光撕裂黑幕的束缚,发出刺目的耀眼白光,七八束激光蜿蜒曲折闪烁到天边。
极为短暂的一闪,将这片黑暗的夜空露出全貌。
险峻崇高的悬崖绝壁悄然耸立,四面环绕,高耸入云的山峰,仿佛是禁锢着崖下的凶悍之物,又似乎是在掩藏着某个秘密。
绝壁底部,似乎是一个与世隔绝之景,可并不显得死气,平坦的肥沃土壤之上草木生机盎然,活跃的生命气息,弥漫整个谷底。
寂静无声的深谷已然不复存在,阵阵“咕隆”的雷声轰鸣,响彻深谷,雷光连连降落,一座孤零零的草屋,在一处绝壁底部隐隐出现。
伸展着茂密枝干的粗壮松树,完全将崖底的草屋隐藏在其中,只有狂风呼啸,撩动起那颗古老的松树,明亮的雷光闪烁间才能模糊的显出草屋的房顶。
一支大蜡,俏生生的立在木桌上,拇指大的火焰似乎根本不畏惧寒风的侵袭,直立燃烧,火势丝毫没有减弱,透过木块的缝隙,可以看清草屋内的一切事物,其实这个孤零的草屋,内部设置十分的简陋,两张铺着单薄被褥的床榻,东西两面摆放着,堆砌着众多竹块卷轴的木桌,矗立在房屋的中间位置,只不过除了这些极为简单的摆设之外,草屋内还有一人。
这是一个盘坐在冰冷地面的白衣男子,如雪的白发披肩撒开,像是经历了无数个沧桑岁月,男子面容显瘦,不过红光焕发,似有几分仙风道骨之气从他身体缓慢散发出来,种种迹象表明此男子并非凡人,可却始终无法说出男子的大概年龄。
角落里一朵白色花朵,散发出一缕诱人的清香,在空气里回荡,可并没有引发男子的情绪波动,他像是进入了另一个世界,紧闭的眼眸,一直没有睁开之意,甚至连他的鼻息吐纳都停止了,与死毫无区别。
咕隆!
雷声震震,电光闪烁,顿时兴起肆虐狂风,从远处的山尖狠狠地刮下,使高大的古树剧烈晃动,一片绿叶随风飘落。
震天动地的声音在深谷响彻,白衣男子还是静若止水般的死人,没有从沉睡中被惊醒,仿若隔世。
呼!
又是一阵狂风席卷,草屋摇晃,颤抖起来。
轰隆!
炸弹般的巨响,电闪雷鸣的夜空,雷云滚动,吞噬了高耸的山尖,像马上要强压下来,接着,“稀里哗啦”的雨声到来,顿时倾盆大雨。
狂风骤雨,不断地鞭笞着山间草木,整个夜晚陷入了一片暴雨声中。
暴雨越下越猛,似乎要将这个巨大的深谷变成一个水潭。
渐渐地清新的空气中,渗透进了一道不和谐的晦涩气息,而且越来越浓。
暴雨的巨大声响盖住了山间中其他的动静,此刻,隐隐约约在草屋的东面方向,一道低微细弱的呻吟声断断续续地传开。
丛林中,一个瘦弱的少年,匍匐在泥水之中,痛苦的叫喊着。
“师父……救我……救……救我……”
他的声音充满了痛苦和绝望,一股腥涩涌到了喉咙,鲜血顺着嘴角流下,额头间的汗珠融合着雨水,顺着他瘦削的面庞一滴滴滑落。
少年爬过一个又一个水坑,所过之处皆被他身体流淌出的鲜血染成殷红。
泥坑中的少年,胸膛处被利刃般的器具所伤,一个三指宽的血缝裂开,鲜血如同溪水般汹涌流淌出,将晶莹剔透的雨珠,变成血色长河。
“……啊……啊……啊……”
漆黑如墨的夜雨中,少年的喉咙里发出撕心裂肺的痛苦呻吟声,他感到无数根如茫刺一般的东西从伤口处迅速蔓延到全身,仿佛要从他身体各个部位的毛孔之中喷涌出来一般,甚至连喉咙里都塞满了痛苦冰凉的感觉,使声音都难以发出。
冰冷的夜雨,像要携带走他身体里所有的血液,少年艰难的抬头看向远方,在黑暗中,他看到了一个微弱的灯火在遥远的地方摇曳着,濒临死亡的绝望神情,似乎看到了重生的希望。
少年流血的嘴角掀起一抹笑容,此刻,完全遗忘了身体的创伤,当即收回目光,手掌一握,刚欲奋力向前爬去,突然他脑袋感到一阵眩晕,身体的所有神经仿佛都要失去控制,开始萎缩,意识变得模糊,力气渐渐流失,少年眼眉一皱,使出仅剩的力气,抓住面前的草堆,狠狠地甩了甩脑袋。
再次看向远方那团微弱的灯火时,那清晰可见的一幕,却变得恍惚,视线渐渐变得格外的模糊。
“是要死了吗,可现在还不能倒下,我必须活着!”
少年龇咧着嘴,强力的支撑起身子,痛苦地叫疼了几声后,继续奋力的向前方微弱的灯光处爬去,四肢缓慢虚脱无力,殷红液体不停地灌注到盛满雨珠的水坑中,他的脸庞已失去血色,变得苍白至极,身体成了他前行的累赘,重如千斤,沉重无比。
此刻,草屋内男子,依旧沉睡在另一个世界,无视周围的一切变化,冷嗖嗖的寒风携带起连绵的雨珠,从木板的缝隙中飘进来。
靠木门的东面,血腥的气息随风而去,急速地向草屋扑面而来。
徒然,一双清莹透彻的双目,瞬间睁开,那漆黑的眼睛仿佛能看透世间万物的本质,深邃中凸显出深不可测。
与此同时,一道如狂风的无形力量,从男子身体喷发出来,“呼!”横扫过地面,直接把飘洒进房屋的众多雨水,驱赶出了房外。
不过刚刚醒来的男子,并没有在意这个风雨交加的夜晚,连瞧都没有瞧一眼房门外的狂风大作,轻微倒吸一口凉气,鼻息一嗅,男子波澜不惊的脸庞顿时一变,眉头紧锁,像是想到了什么,头一微转,当即长袖一挥,一阵狂风呼啸而出,“哐!”木门赫然打开,一道身影一闪,原地只留下层层叠叠的残影,男子不知使用了什么高深的仙法,已经消失在了房内,只见朝门的方向望去,一道白影在林间急速闪烁掠过。
“江凌阳,你不能倒下,你还没有找到爹娘,身世之谜还没有解开,不能倒下……不能……不能倒下……”
少年喊出了自己的名字,在生命危在旦夕时,他唯有用不断激励自己的方法,来支撑到师父的到来,可是他感到此刻每一秒的时间,都过得异常的缓慢,周围似乎即将要进入静止状态。
像抓着救命稻草一般,江凌阳死拽住泥水中的草堆,雨水模糊了双眼,双手不停地颤抖,四肢已经逐渐变得麻木僵硬,不受控制,江凌阳艰难地扭动脑袋,微微垂头,看着抖动不止的右手,一行苦涩的泪水不自觉地顺着脸颊滑落了下来。
他紧闭着眼眸,想要哭喊,想要怒骂,却都显得那么的无力,张大嘴巴,甚至连发出细微低弱的声音都很困难,汗水,泪水,血水,雨水相互融合,散发出浓浓的死亡气息。
最后,江凌阳紧闭的双目,往里一缩,咬牙吞下了一口温热的唾沫,其实不是唾沫,而是殷红的血液,沉默少许,像是在心里做了一个决定,呼救即将停止,努力睁大眼时,眼神中不在含有对生的太多渴望,微微抬头,很平淡的看向远方,这一次远望,在他眼里,已是透露出与师父的告别,以及内心充满的遗憾,因为师父说过,不论如何他都不能死,看来现在是不能履行师父的嘱托了。
可是这一望,仿佛一瞬间成了永恒,江凌阳即将停止的心脏,徒然剧烈跳动,仿佛前方有一股无形的生命力量,注入了他即将死亡的身体,缓慢地他的嘴角掀起了一轮弯月,笑容在他血流满面的脸庞绽放出光彩。
“师父……您……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