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夕之夜。
外面响起了鞭炮声,家里似乎也显得其乐融融。从头顶撒下的橘黄色灯光,照着餐桌上升腾着的袅袅雾气,让人在朦朦胧胧中有种温馨的感觉。
不过,这在陈泽看来只是一种错觉,这个家,再也不会有温馨。
父亲在餐桌的另一头,手把手耐心的教妹妹写字。
“来,佳佳,跟着爸爸学,这个‘陈’字,先写左边一个耳朵旁...”
这时女人从厨房出来看到了,又用一种娇滴滴的语气:“哎呦,我家佳佳会写字了啊..我来看看,这是什么字..”
妹妹抬起头撅着嘴,甜甜的叫了声:“妈妈...我饿了..我要吃”
“马上菜就好了哦..”女人轻笑,然后凑到妹妹面前,亲了她脸蛋一口,接着又惊讶的叫起来,“佳佳的字真漂亮呢!”
爸爸马上附和:“是啊,我昨天刚教你什么字来?佳佳,写给妈妈看看!”
妹妹咬着笔头,瞪着大眼睛,摇了摇头。
爸爸见她忘了,拿过笔在纸上写下一个字,是个‘万’。
“来,佳佳,看看是不是这个字。”
妹妹看了一眼,使劲的点头,小辫子也上下一抖一抖的。
女人很夸张的张着嘴,“佳佳这个你会写吗?”
妹妹‘嗯’了一声。
爸爸咧开嘴笑了,摸着妹妹的头,“来写给妈妈看。”
妹妹很听话的拿过纸,开始写。
一横,一撇,横折钩。
一个‘万’字呈现纸上。
女人笑的合不拢嘴,“我们佳佳真厉害呢。”
爸爸却佯装不高兴,“佳佳,我昨天是怎么教你的?”
于是拿过笔,一横,横折钩,一撇。
一个‘万’字再次呈现纸上,只不过和那个小的歪歪扭扭的‘万’字相比,这个‘万’字显得粗壮有力。
看到纸上一大一小的两字,陈泽心中一酸,别过头。
在他记忆中的小时候,爸爸也是这么手把手的教自己,依然清楚的记得,第一个字也是个‘万’字,他还学了第一个成语:‘万家灯火’。
妈妈当时还在一旁,认真的纠正自己,不是先写一横,一撇,横折钩。
而是,一横,横折钩,一撇。
汉字的书写顺序是十分讲究的,特别是小时候学写字的习惯,对以后长大影响非常大,小时候学不好,长大再改,是非常困难的。
同样的字,还有‘比’。
陈泽映象最深,自己喜欢先写竖提,再写一横。但其实是先写一横,再写竖提。为此,妈妈没有少骂过自己。原先自己还很记恨,但是长大后,每每写到这两个字,心中都很不是滋味。
此情此景,重现,只不过主人公已换。
爸爸握着妹妹的手再次一笔一划的教着。
不知不觉中,陈泽的眼眶已经湿润。
正应了那句:“物是人非事事休,欲语泪先流。”
晚饭后,陈泽又把自己关在了房间,爸爸敲门,“小泽,走,跟爸爸去外婆家。”
“不去。”陈泽隔着门淡淡回了一句。
“什么不去?”爸爸的声音大了起来,“你怎么这么不听话?能不能让我省点心?”
“我说了不去!”
爸爸有些怒了,使劲攥着门把手,“快给我开门!今年你不去也得去!”
陈泽索性捂着耳朵。
门外持续了很久的叫骂,都和自己无关。
所有一切,早已和自己无关。
敲门的声音好像持续了很久,陈泽放下手,外面隐约女人的声音,“算了栋哥,小泽不愿意去就算了,别勉强了..”
爸爸依旧很大的声音:“真是以前太惯着他了,现在翅膀硬了!不知道自己姓什么了!”
然后只听到关门的声音。
世界终于清静了。
陈泽尽量控制自己不要去想,但思绪还是如潮水般涌来,本来是除夕团聚之夜,但为什么突然这么伤感?
这个时候,他突然有点想林潇潇了。
也有些想宿舍里的那几个小子。
这才发现原来自己,一直都这么孤独。
不行,他又马上告诉自己,不能这样下去。越是这样,那些人就越高兴,那些夺走本属于自己,爱自己的人。
不能让他们得逞。
要让他们知道,无论如何是伤不了我的!
在种种原因的催使下,他突然脑子一热做了个决定,离家出走!
想到这,他精神振奋起来,说走就走,拿了个包,整理零碎的东西。装了半天,发现东西有点多。算了,就拿了点钱,准备出门。
陈泽所住的小区从整体上来说是市里中高档的,配有周全的设施,良好的环境,周围交通也十分的便利。
到公交站台时,他才犹豫起来,到底该去哪?自己又能去哪?
突然一个念头在脑海出现,连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会有这样的念头——是和秦文书有关。为什么不去他家里一探究竟呢?那样心中一直存留的疑惑不就可以迎刃而解了?
可能是最近一直在看他的日记的缘故,对这个人,总觉得他身上萦绕着一种神秘的气息,让人捉摸不透。越让人捉摸不透就越要了解清楚,不然陈泽感觉浑身难受。
或许在秦文书的身上,并不是什么秘密,只是一些难言之隐?
如果真的要去,并不是一句空话,甚至已经有了他家的地址——这也是最近刚从日记里研究出来的。
日记里倒并没有直言他住哪,而是从里面记载的生活轨迹和一些小细节推断出来。
就好比你在日记里写,你每天早上会被外面的车鸣声吵醒,那么显而易见你是住在街道边上,又或者你家在铁路附近。
秦文书的日记里也有类似的信息,就拿下面几条来说:
2009年6月11日
“这是今年第三次搬家了。”
2009年7月3日
“妈妈说晒在门外的衣服晚上忘了收,被吹到建筑工地上弄脏了,所以我明天穿不了校服。”
2009年12月1日
“家里的灯泡又坏了,妈让我中午去买个新的。”
2010年3月20日
“以后只能走1公里去坐其他公交了,我家附近的站点被取消了。”
就是光上面的几点信息,其实就能推敲出他家的具体位置。
3月20日左右公交线路变动,站点取消。说明他每天是坐公交上学,查看一下去年的城市公交记录,不难发现在3月份有两条公交线路整改,一条是75,一条是127。
75路路线偏离学校太远,应该不是。127是连接城南到城中的一条公交路线,有一站经过南明中学,所以他坐的应该是这条。那段时间整改的路线,取消了位于城南的3个站点,也就是说秦文书的住址就在这三个站点附近,这三站分别是长虹路,集庆门,西云村。
日记中说他家门外是建筑工地,而且一个很重要的信息,他说‘以后只能走1公里去做其他公交了’,言下之意,以前的公交车站点离自己家肯定是比1公里近的,也就是说他家在这三个公交车站点其中一个的1公里范围内。
09年7月份,城南有几处大面积动土,主要是铁路修建。
所以,最后筛选条件:在站点1公里范围内要有建筑工地。
那么只有西云村站点是符合的。
陈泽住的地方位于城中,127的始发站就在不远,一番思索后,心想反正今天晚上去哪都一样,只要不呆在家里。
念及至此,脚步也不知不觉向127路走去。
(最近天天跑亲戚,更新有点慢,抱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