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0年10月23日,周六,南明中学今天却不合时宜的停着几辆警车。
扬清河一直是学校的一个特色,横贯东西长达几百米,两边是一排嫩绿垂柳,清晨冷冷的风吹过,带动柳叶拂过水面,水波粼粼。
而此时,一条警戒线醒目的横在河边,警戒线内围着几个穿着白色制服和警察制服的人。
“淹死的?”刑侦队队长郑涛皱着眉看着躺在地上刚刚从河里被打捞上来的一具男尸,看上去死了有段时间了。
“溺水而亡,身上暂时没看出有其他外伤,其他需要进一步详细检查。”法医邹易展抹了抹头上细细的汗水。
“死亡时间呢?”
“初步判断是昨天晚上10点以后。”
刑侦队鲍华业蹲在尸体旁看了半天终于站起身,仔细看了看旁边这条河,由于是条死河,河面上漂浮着一些不明垃圾,河水也因为长期不流动有点变色。
“死者年龄大约17,18岁,很有可能是南明一中的学生。”鲍华业说。
郑涛点点头表示赞同,他回头拉起警戒线,走向边上扬清河上的一座小桥。小桥没有名字,不过看上去有些年代了,石栏上刻着的图案已经被岁月侵蚀而变得模糊。郑涛走上桥中间,也就五六步的距离。
“郑队,这个包看上去应该是死者的。”边上的警员小刘打了个招呼,指着靠在边上的一个包。那是一般学生常用的书包,可以看出书包的主人平时有些邋遢,本来米色的布料现在有些发黑显得脏兮兮的,孤零零的靠在半人高的扶栏上,不知道它现在知不知道自己主人的命运呢?
“恩,这个交给物证科。”郑涛指挥着。
“郑队,郑队。”后面鲍华业的声音。
郑涛回头走下桥,鲍华业边上的是一个中年男子,大约40几岁,头发稀疏,身体有些发福。看见郑涛后堆着满脸的笑,递上一支烟,郑涛微微点点头算是打了个招呼,接过了烟。
“这个是学校保安队的杨杰,今天早上是他报的案。”鲍华业介绍。
据杨杰口述,今天本来是周末的第一天,正好轮到自己值班。本来是清闲的一天,早上九点想去学生宿舍楼做个例行检查,然后回来吃个早饭。路过桥上的时候,习惯性朝下面看了一眼,不看不要紧,一看吓得他一屁股就坐地上了——河面上飘着一个人。脑袋刹那间就空白了,一分钟后意识到事情的严重性,连滚带爬的起来,跑到保安室,颤颤巍巍的报了警。
“死者的身份确认没?”
“是...我们学校的一名学生,我看着有点眼熟。”杨杰支吾的说道,看来他这个保安队长是脱不了责任了。
这个时候警戒线里传来了几声悲恸的哀嚎声,几个看上去穿着得体的人被几个警员死命的拉着,喉咙里发出的声音既像痛哭又像嚎叫,看样子是死者的家属来了。
翌日,南明市公安分局内。
没想到自己刚来的第一个月就遇上案子了,刑侦队新来的高康抬头扭了扭酸疼的脖子,心里小声的抱怨,不知道是该庆幸还是倒霉?
“当警察你就得有这种心理准备。”边上的鲍华业好像看穿了他的心思,拍拍高康的肩膀,一副习以为常的样子继续说:“你刚来没多久,不过我想你会习惯的。”
接着又补上一句:“不过可不能和你大学生活比。”
高康想起自己刚刚结束的警官学院的生活,有点流连忘返。
“对了,尸检报告出来了吧?”鲍华业一句话把高康拉回现实。
“出来了,根据邹法医的检查...”高康翻了翻手里的资料,“死者的呼吸道粘膜有大量富含蛋白的粘液,口、鼻周围也有不少的白色泡沫,由此可以判断死者落水前仍然有自主呼吸。
而且,在死者肺部和内脏器官里的血液检查出的浮游生物,跟他打捞出来的河里的水质比对一致,加上他身上没有任何其他伤痕,所以很大可能是死前落水。至于死亡时间,由于死者死泡在水里,尸温下降的比平常的快,根据尸体僵硬程度和尸斑的变化,推断死亡时间是10月22日晚上10点至12点。”
鲍华业点点头,笑了笑,“其实你不用这么详细,直接给我个结论就可以了。”
高康不好意思的挠挠头。
“不过你总结的还不错,对了,那条河有多深?”
“大概3米左右。”
“死者不会水?”
“我们后来和死者的家人确认过,确实不会。”
“死者生前的详细资料呢?”
高康知道要问这个,这也是他昨天到现在一直在调查的,现在也整理的差不多了,自认应该不会让这个新上司失望的。
“死者男,17岁,胡凯华,本地人,南明一中高三7班学生,爸妈都是本地人。据昨天和胡凯华班主任许怀英——也是英语老师取得联系,22日的晚上,许怀英在帮其补习。不过我后来找到他们班的班长,据他声称,胡凯华前一次英语考试考的很差,所以那晚被许怀英罚在办公室做习题。”说到这,高康顿了一下,“我个人觉得后者可能性大一点。”
“继续。”
“接着许怀英8点左右有事离开了,留胡凯华一个人在办公室,走之前叮嘱他把剩下的习题做完。因为是周五的晚上,学校里人很少,老师学生都回家了。不过保安处的杨杰表示还是有一些高三学生留下来自习——其中就包括高三7班的一些学生,我联系了其中一些学生,他们都表示当天晚上没人见过胡凯华,而且他们8点9点的样子就回家了。”
说完后,高康呼了一口气,自认一天能找到这么详细的资料已经很不错了,有些沾沾自喜的看着鲍华业,想从他脸上看到一些认可。
不过鲍华业面无表情,眉头锁着,思考良久,问道:
“胡凯华的同学关系调查的怎么样?许怀英那天真的提前回家了,这点有确认吗?那天晚上有没有其他人外人进入过学校呢?”
一连串的反问让高康有点没有反应过来,犹豫了一下,还是小心的提出了自己的疑问:
“鲍哥,你认为胡凯华不是自杀?”
“难道就凭这些就可以确定胡凯华是自杀了吗?”鲍华业不答反问。
高康有些支支吾吾的不敢说,生怕自己说错什么。
鲍华业搬过一张凳子坐了过来,顺便点了一支烟,“你要吗?”,抽出一支示意高康,后者有些抗拒的摆摆手,“不好意思,我不会抽烟。”
鲍华业自己抽了一口,“你和我说说你的想法呢?就目前有的线索来说。”
高康吸了一口气,鼓起勇气说了自己的看法:
“南明一中是我市以严格甚至监狱式管理有名的学校,里面学生压力都很大,每天除了学习就是学习。而且我听说去年有一名高二女生因为受不了高强度的学习而跳楼,我想,连高二学生都已经到这种程度了,那更别说是高三了。而且死者溺亡的那天晚上,被老师单独留在办公室,眼看着同学们都回家了,可能一时想不开...”
“你以前上学有被留过堂吗?”鲍华业突然毫无征兆的问了个毫不相干的问题,让他摸不着头脑。
“我?”高康被问的有些莫名,不过说实话刚才确实让他回忆起了高中的时候,那时候也是被老师单独留了下来,整栋楼就自己一个人孤零零的在教室,做着习题,周围一片死寂,只有纸笔沙沙的声音,一想起就是噩梦。
鲍华业看他有点发愣的样子,不禁有点好笑,“那你会想着自杀吗?”
高康又被看穿了,不过他不知道,可能那个时候自己心里更多的是对那个老师的怨恨吧。自杀?在他那个年纪,不知道它意味着什么。
鲍华业没有等他答复,而是起身到自己的办公桌上翻了一阵,过了一会,拿过来一个塑料密封袋。
“看看这个吧。”
这是队里经常用于放物证的塑料袋,高康拿起,透过透明的塑料不难看出,里面放着一张试卷。
“英语试题模拟卷?”高康一字一句读着试卷上面的标题。
“对,死者书包里发现的,应该是他那天晚上在办公室做的试卷。”
高康看了眼署名,胡凯华,日期,10月22日,果然是溺亡那天晚上。
“你看出了什么?”鲍华业饶有兴趣的捏着烟头问。
“这...”高康盯着看了半天,嗫嚅的说,“这小子字...好像还不错。”
“问题就在这!”鲍华业徒然升起的音量吓了他一跳。
“你试想一下,一个抱着必死之心之人,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
“绝望?痛苦?茫然?悲伤?欲求解脱?”高康说出一大堆词。
“对!”鲍华业站了起来,“可是我从这些字迹里却丝毫看不出这些情绪。”
高康醒悟,又仔细的看了一遍试卷,笔迹沉稳不乱,确实只有心情平静下才能写出来。
“那照这么说...”
鲍华业摆摆手打断了他想说的话,“我知道你想说什么,但是我们做警察最忌讳的就是毫无根据的臆测,所有的一切都要从实际证据出发。“鲍华业耐心的说,“就拿这件案子打个比方,我们要了解死者胡凯华的性格吗?他是软弱还是冲动?是冷静或是暴躁呢?这些都是导致他做出这些行为的直接因素。如果我们连这些都不了解,就不能妄下断言。”
“我明白了!”高康用力的点点头,感觉自己的肩膀上又沉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