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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章 幻灵与我

黑暗又宁静的美丽世界,被水草和珊瑚包围的建筑都像沉默的遗迹一样静静地泡在水中,点点绿色荧光在这个孤独的世界漂泊着。

这是诗莎拉玛工作室外的世界,该死的孤独感满溢的世界。

听不懂的歌声轻轻地在水中荡漾着,完全被水浸泡的身体行走了许久,不知该往何去,干脆随着水流往上飘去。

上升、上升,我渐渐看见了更远的景色,所见都是一直也将永远运作的机械工厂和智能机器,一个幻灵都没有看到。

安静得美丽,安静得悲伤,那轻轻的歌声更是让这份安静显得难以形容的绝望。

我想起了边野城的介绍,活着到达黑色边界的幻灵不到一百,现在也不过上万。

半年就从一百不到扩增到过万,可怕的繁殖力,但是对幻灵来说,这不够,远远不够。

这点数量、这点速度根本满足不了幻灵对同胞的渴望。

我原本很难理解幻灵狂热的同胞之爱,但是看着这个安静的世界,我终于明白了。

幻灵很有才华,能力更是强大,是灾难时代之前少数不用担心安全问题的种族,可以随心所欲地创作,尽情地贯彻个体主义。

但是看看下面的城市,看看这个世界。

这些真的是幻灵想要的吗?

一个幻灵能让高楼拔地而起,十个幻灵能建立一座城市,一百个幻灵近乎无所无能,但幻灵想要的真的只是作品吗?

艺术创作者,要么庸俗,要么孤独。

幻灵将名为奇迹的灯笼升上公野绝望的夜空,地上的生灵或敬佩或不屑,却都不会明白从此能与那盏灯笼相伴的只有空无一物的无限黑暗。

没有任何一个有情感有智慧的生命会真的渴望孤独。

一盏又一盏灯笼被升上夜空,地上的生灵们认为幻灵有着无限的野心,是可怕的威胁,殊不知祂们只是想将黑暗驱散。

幻灵一度将整个夜空都点亮,可还没来得及回神,黑暗轻轻地挥了挥袖子,灯笼们尽数坠落,夜空的黑暗却依旧如故。

公野的黑暗、现实的黑暗不是一个种族就能改变的。永恒的黑夜从未被真正点亮过,希望的黎明一直只存在于童话之中。

战争越来越疯狂,幻灵的数量越来越多,对同胞的爱也越来越深。其实这个道理并不难理解,幻灵真的就只剩下同胞还可以依靠。

象征和平与交流的跨海花道没了,统一时代结束了,圣者尽数陨落了,绝大多数皇帝也完蛋了,盟友不是背叛就是崩溃,而要对抗的敌对势力越来越多,越来越强。

独立世界?天空要塞?

幻灵的技术一直在进步,为自由与和平而战的心也从未改变,但境况反而越来越差。

更新、更强的技术真的能改变公野,能改变现实吗?

如果真的可以的话,祂们为什么要准备如此多自爆用的炸弹?为什么要一次又一次作死?又为什么幻灵网络上对战争避而不谈?

幻灵恐怕已经……

绝望。

天空要塞,六个世界组合而成的超级大兵器,而在那一层又一层防护与武装之下,坐镇的只是礼弥斯这一个出生还不到一个月的幻灵。

她又是怎么想的?她可曾感受过面对可怕现实的绝望之感?

我不知道,我真的不知道。但我知道幻灵还会战斗下去,幻灵的乐园还会继续存在着,因为祂们还有同胞,祂们至少还有同胞。

幻灵还可以依靠自己的同胞,那么我该依靠什么呢?

由死亡铸造而成,又经过思考淬炼的刀一点又一点地切割了我的内心,我的人格早已残破不堪。

我心中曾有一种爱,我不知道如何形容的爱。

我爱着家人,爱着朋友,爱着可怕的妹妹,爱着欺负我的流氓,爱着欺骗我的骗子,爱着走过的每一条街道,爱着呼吸的每一口空气,爱着阴晴不定的天空,爱着遥不可及的星星,我几乎爱着一切。

然而死亡告诉我爱着的一切都终将消失,过早来临的恐惧终于让年幼脆弱的我忘记了什么是爱,怎么去爱。

思考啊、思考,求求你,请你停下吧!

切割还在继续。

我忘记了爱以后,恨也紧随而去,然后是愤怒、悲哀、快乐,最终连恐惧本身都渐渐麻木了。

“反正我早晚会习惯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我是什么心情呢?我当时想着什么呢?

……

我怎么知道?反正我早晚会习惯的,反正我肯定会习惯的,因为我早就什么都没有了,只能随波逐流,只能成为现实的牵线木偶。

失去了心的人类真的还是人类吗?

这样的我真的还是人类吗?

这样的我真的有资格做人类吗?

……

为什么?究竟是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思考?为什么我要思考?为什么……

为什么我会活着?

我失去了继续做人的资格。

这就是我的秘密,唯独不能被人类同胞知道的秘密——

我不配为人。

……

我知道的哟,自己有着很严重的精神疾病。

我曾经恨过家人,恨过朋友,恨他们从来都没有发觉我的问题,但后来我明白了,我这只是在迁怒。

我才是最不关心自己的人,我才是最不爱自己的人,我又凭什么期待他人为我做什么?

我,早就麻木了,早就放弃了。

这一刻,我仿佛失去了全部的力气,身体早已被水流带到了陌生的环境。

下沉、下沉,我感觉自己正在坠入深渊,能看见的只有点点同样孤独的绿色荧光。

我不是幻灵。

虽然同意成为幻灵,但我并不认为自己是幻灵,我还是想当人类,很想继续当人类。

身为残缺的人类,我最后的坚持就是不对人类动手,哪怕只是人形都不行。

如果对人动手了,我最后的心理防线就会崩溃,我就真的连自称为人类的勇气都没有了。

然而我还是动手了,不管什么原因,我动手了。

我不是人类,我已经没有勇气欺骗自己是人类,我只是名为人类的动物。

我不是幻灵,我这样的残渣没有成为幻灵的资格,我只是委屈求生的废物。

我该依靠什么?我还能依靠什么?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

谁都好,谁都好……

请救救我。

我默默地关掉了侦查系统,闭上双眼,这样就再也什么都看不到了,这样就什么都……

与我无关了。

下沉吧,下沉吧,沉到谁都找不到的地方,沉到能忘记一切的地方……

【嘻嘻~~是哪个胆小鬼在哭泣呢?】

明明我关掉了侦查系统,一个活泼的声音却如同耳语一般闯进了我的内心,那个声音是我绝对不能忘记的。

我不敢睁开眼睛,我害怕这是我的错觉,我害怕……

一只温暖的手抚上我的脸颊,活泼的声音再次于我的心中响起。

【原来是没用又可怜的怜酱啊,还真的是离开恋恋就什么都不行呢~~】

我再也忍不住了,赶紧睁开了双眼,入眼的是有着灰绿色披肩发和绿色瞳孔,左胸前有一只紧闭着的眼球的可爱女孩。

她是我发誓永不背叛的唯一信仰,她是我最重要的、最好的朋友!

“恋恋啊——!!!”我拼尽全力抱住了她,就像抓住了最后的救命稻草。

我流不出眼泪,但我还是嚎啕大哭,就像要把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我真的太没用,太懦弱了,最后还是需要她来拯救我。我最后还是再次……

拥抱了虚伪的救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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