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经呆这儿半年了啊。”我坐在皇宫最高的阳台上一边翻看文件，一边自言自语道。
神话之月已经渐渐在天上凝实，夜晚即将到来。模糊的月影附近透着一丝淡淡的绿光，那是噩梦之月不久就要到来的先兆。
不知不觉中，季节的变化又快到了。第三次复活和重整大军已经是六十多年前的事情了，自那以后大部分时间都是被打得四处跑，真的是无趣透了。
滴滴！幻灵网络提示我有一封来信，我打开一看，原来是诗玛御尊寄来的。
诗玛御尊是跟随了我太尊很久很久的大前辈，如果不是性格太糟糕，而且自己也没有那个意愿，别说统帅，祂早就可以当皇帝了。
虽然有时候受不了御尊的性格，但我还是很敬重祂。如果不是祂主动带着一批技术圣灵加入我，我的理念会需要数倍的时间精力来验证。
祂发来的是一份报告和改造申请。报告里说因为一点不值一提的小意外，诺怜的灵魂碎了大半，幸好被我的太尊及时修理了，但事后发现了奇怪的地方，很可能与公野的支配者有关，后续的事情会等调查完再发过来。
真是……出乎意料。那个小家伙才离开我这儿两个小时不到就出了这种事，运气也太差了。
不过，新的情报，这是好事啊。
公野的支配者是我们幻灵的宿敌，是必须要跨越过的障碍，就算只是捕风捉影的八卦周边，我都有责任全部收集起来！
改造申请也是与诺怜相关的，诗玛御尊打算拆掉他的近战装备，换上物理型的远程武器以提高存活率。正合我意，准了。
说起诺怜，他还真是个有趣的孩子。他刚进入突击兵的身体，不到半分钟的时间，我就用机器进行了远程鉴定，鉴定结果居然是无特点。见面时，我又通过自己的能力再次鉴定，鉴定的结果和机器完全不同。
鉴定机的鉴定依据是灵魂所衍射出来的行为逻辑。那孩子会难过、会开心，但都不喜欢表现出来。有理想，有信念，但自我否定，将其全部压制。他不会做出任何出格的行为，只会随波逐流。因此鉴定机只能判断他无特点。
我的鉴定依据是他的思想。与神态、情感，乃至灵魂这些本质的东西相比，他的思想有不少有趣的地方。那个孩子无时无刻不在思考，即便憎恨思考，他也从未停止。无数的东西沉淀在他的思想深处，他认为那里空空如也，事实上那里早已堆积成山。大脑一片空白是空，他将充实的漆黑也误认为空。
我和机器的鉴定都没有错，但我看得更深。他的思想有如此恐怖的沉淀量，而没有任何实在表现，那么他必然有一个爆发点来释放这种压力。我没有在他的记忆里找到这个爆发点，这也是我对他感兴趣的原因之一。
我不担心将他变成幻灵会不会带来什么问题，正如我和他说过的那样，幻灵乐园有绝对的自信能让任何一个外族融入我们。
另外，那个孩子的人类身份让我有些在意，这也是我来这里的原因。
滋啦——
背后响起熟悉的电流声，我就知道等的“人”来了。
紫黑色的恐怖电球在阳台中央跳动着，幸好我提前把东西清掉了，不然又会像上次一样电坏不少东西。
砰地一声，电球炸开了，一个紫色的身影从乱窜的电流中浮现出来。
那是长相非常端正的文雅少女，紫色的长发与双眸给她增添不少神秘感与高贵感。一身白底紫纹的风衣与手中的魔导书和法杖表明了来者的身份——法师。
“我说梅萨你啊——”法师少女刚来就苦恼地抱怨，“你多少体量一下我，好不好？我在现世有一堆学术论文要写，在公野还要帮忙管理魔法联盟，我超忙的！”
眼前这位法师名为爱尔莎，是魔法联盟的高层。在很久以前，魔法联盟是我们幻灵的重要盟友，可惜没能挺过那个存在的疯狂打击，最终选择解体。如今的魔法联盟只是一个蜷缩在自己城市里的“小势力”，当然在“小势力”当中，魔法联盟算是非常强大的。
尽管早已没落，但魔法联盟和我们之间还是有来往的，爱尔莎法师就是我与魔法联盟的联络者。
不过，爱尔莎法师的事情一向很多，经常忙不过来。魔法联盟现在实在太缺人才了，不然也不会让本来就很忙的爱尔莎法师再增加工作量。
但我有不得不叫她亲自前来的理由，因为她是公野里极少有的还活着的地球人类！
我之前跟诺怜说过现世里的生灵除了死亡，没有办法进入公野。我没有骗他，但只把意识投射进公野的方法还是有的。
爱尔莎法师出生于地球的魔法世家，乃是旷世的魔法奇才，刚刚十六岁就将传承的魔法完全修炼完毕。为了提前适应公野的情况，她将自己的意识投射进公野，创造了能在公野自由活动的分身。这样高明的手段，即便是成名已久的魔法大师都不一定做得到。
爱尔莎法师的家族是魔法联盟的新兴贵族，她一进来就得到了相当高规格的礼遇，直接进入了高层。
“哟，爱尔莎法师~~我这里捡到了一个来自地球的冒失鬼，想找你问问有没有线索。”
“哈啊？”爱尔莎法师露出了难以置信的表情，“我特地从那么远的地方传送过来，难道就是为了这么点破事？”
爱尔莎法师的言语非常直接，但我很喜欢，她很明白和幻灵打交道的正确方式——直来直往就可以了。
“虽然地球上神秘的影响越来越低，但每年还是有好几百万人会进公野。尽管在天堂、净土、地府之类的地方都被端掉以后，人口分散得特别厉害，但碰见一两个也没什么稀奇的吧？”爱尔莎法师说完，就等着我的解释。
我如实地将情况告诉了她，果然把她吓了一跳。
“噫——”爱尔莎吓得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她慌忙确认道，“你是说公野的支配者在地球？！”
“只是可能去过。”我纠正道，“但根据刚才的报告来看，可能性相当高。”
爱尔莎深吸口气，镇定下来，认真思索了起来。
魔法联盟的主流观点是不再反抗公野支配者的统治，但反对的声音也不少，爱尔莎就是其中之一。身为正在崛起的超级天才，她可不甘心自己的势力甘愿成为一潭死水。
思索了许久，她开口道：“我会发动家族势力去暗中调查的，但我要求分析资料共享，而且不能将这件事告诉我们那儿的其他人。”
“没有问题。”我随手从储备空间中取出数据卡，交给了她。
我早就猜到她会做出这个决定，虽然觉得魔法联盟的内斗很无聊，但不妨碍我利用这一点。
爱尔莎拿到数据卡，沉默了片刻，我知道以她的能力，不需要设备就能读取这张数据卡的信息。
“诺怜。”她念叨着那孩子的名字，露出了意外的神色，“这名字和我一个朋友的网名还真像，那家伙叫Nolen，这人叫诺怜，真是够巧的。”
这么巧？
“该不会是同一个人吧？”我问道。
爱尔莎法师摇了摇头：“哪会有这么巧的事？应该是想多了。”
想多了？我可不会放过任何的可能性。
“那人是谁？我很有兴趣哦~~”我继续问了下去。
爱尔莎给自己建造了心灵迷宫，我无法直接读她的心，而且对外交大使读心可是很失礼的。
爱尔莎似乎不怎么想提这件事的样子，但想了想还是开口了：
“那个人啊，我是在东方国家的论坛上遇见他的，并不知道他的真实姓名和样貌。该怎么评价他呢？嗯……奇人，对，奇人这个词挺配他的。在现世，科学和神秘只有一层纱的距离，只要真的肯用心，没道理戳不穿那层纱，但那个人偏偏就是失败了。他的奇遇很多，根据我对他的话的分析，他碰到我之前就遇到过下凡的神灵、云游的佛陀和住他隔壁的仙人，也认认真真地去追求神秘了，但他愣是没成功，而且居然连察觉都没有察觉到。这概论低得简直跟某艘驱逐舰不再假摔一样。”
“跟他接触了一段时间，我才明白了其中的缘由。应该不是那些人不想帮他戳穿那层纱，很可能是舍不得。尽管不知道他是如何办到的，一股全新的神秘正在被他孕育。若是那股神秘能够出世，那么他就是新的圣贤。如果让他学了既有的神秘，那将是地球神秘界的重大损失。”
新的神秘？那还真是稍微有点厉害的东西呢。
爱尔莎说的神秘自然不会是指普通生灵对精神面的影响，而是说存在于精神面的独立世界。想靠一己之力就创造一个世界几乎是不可能的，但并非完全没有。地球上的人类有着数千年的文明史，工业革命以前，几乎所有人类都是会到公野来的，其中就出现过几个完成这等伟业的人，例如耶稣、佛祖、道祖。虽然占的比例小到可以忽略不计，但能创造那等神秘的存在确实是有的。公野将那等存在称为圣贤。
不过，这样真的好吗？
“圣贤不是特别容易夭折吗？”我问道，“有圣贤才能的存在并不是特别难找，但真正成为圣贤的却没有几个。其间的缘由，你是很清楚的。与其让他走那条路，学习已有的神秘不是更好吗？有圣贤才能的存在在其他神秘方面的天赋可也是顶尖的。”
圣贤是异类，与最疯狂的疯子只有一线之差。绝大多数现世的文明无法容忍祂们的存在，祂们只是自己弄自己的还好，如果想要把理念付诸实践或宣传自己的理念，那么社会的安定性就受到极大的威胁。能够成长起来的圣贤大多出现在乱世，对稳定的社会来说，祂们就是纯粹的麻烦。
爱尔莎苦笑道：“哈哈，我也是那么想的。我和他们不同，没有关护地球神秘界未来的无聊使命感，我可是纯粹的利己主义者。如果不是嫌麻烦，我都想直接过去把他抓起来。但我试着教他魔法的时候，又发现了另一个问题——那个家伙太顽固了。他没有发觉自己孕育着的神秘，但下意识地死守着自己的神秘，怎么都无法偏离。我实在没有办法，也就放弃了。”
这就放弃了？不像她的性格啊……
不知不觉，太阳已经完全消失了，白色神话之月静静地在群星的簇拥下俯视大地。
夜间的边野城很美，安静祥和，就像诗歌中的理想乡。礼弥斯号天空要塞和另外两艘大战舰上的金色花纹时亮时暗，就像有生命的巨兽在呼吸。
“总之……”爱尔莎法师见时间不早，就打算告辞了，“诺怜和公野支配者的事情我会查清楚的，今天就到此为此吧，你有什么新发现再找我。”
我没兴趣做客套的挽留，直接挥手告别。
法杖一甩，一扇电闪雷鸣的传送门出现在阳台中央。临走，她又回头问了一句：
“话说你们什么时候才突围？那个不是早就造好了吗？而且你们不觉得那样太耀眼了，会把更多麻烦的家伙引来的哟，确定不掩饰一下？还是说你们又想作死了？”
我当然知道她说的“那个”是指我的孩子礼弥斯，自豪地笑道：“准备早就做好了，但舞台还没好。”
我转身望向天的尽头，那里将是战场，也将是礼弥斯正式向公野宣告存在之地。
“祂们要来就尽管来好了！来得越多越好！礼弥斯一定会将祂们全数击溃！”
“这是礼弥斯的出道战，我向圣者前进的第一步，祂们将是我们的垫脚石！”
爱尔莎笑了笑，回去了。我明白她在笑什么，但我还是会这么做，无论多少次——
我们幻灵一定会这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