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黑年轻的时候并不叫老黑,有名有姓的,十五岁的时候老黑的父母因病相继去世,只给老黑留下两间土屋和两个年幼的弟弟。老黑义不容辞地用瘦弱的肩担起了整个家,他师承父亲,有着一手好木工活,农闲时遇上谁家儿子结婚,姑娘嫁人,就请老黑去做家具。老黑活儿细,家具做的周正、结实,款式多样,价钱也公道。渐渐在十里八村有了名气,大家纷纷找他,他一人忙不过来,便让两个弟弟帮忙,慢慢的弟弟们也有了手艺,哥仨一块挣钱,日子倒也不错。
老黑把挣到的每一分钱都攒下来,盖了八间平房,每个弟弟分了四间。待弟弟们成人了,又托人给弟弟找媳妇,等他们成了家,老黑已经38岁,错过了结婚的好年龄。其实当时老黑家境虽然不好,身材虽然不高,但五官端正,皮肤白皙,身体壮实,勤快,脾气好,干农活是一把好手,还会木工,会挣钱,深得一些姑娘的喜欢。老黑未满二十岁上门提亲的就很多,但老黑为了两个弟弟都拒绝了。
现在两个弟弟都有了家,老黑也该为自己的将来打算了。老黑依然住在那两间土屋里,只是没有人再上门提亲,他决定主动出击,提着烟酒找到媒人家,媒人倒也热情,收下烟酒,给他介绍了几户人家,只是年轻的姑娘一听说老黑的年龄都纷纷退却了,有意的几户人家,姑娘要么智障要么残疾,还有个“拖油瓶”的寡妇,老黑都看不中,婚便没结成。老黑看着别人老婆孩子热炕头,觉得很失落。
有一天,老黑失踪了,连两个弟弟都不知道他去了哪里。等他回来时,已是两年后,和他一起回来的还有一个女人。大伙儿发现以前白白的老黑,现在变得特别黑,最可怕的是脸上多了一道刀疤,从眉骨一直到下巴,不变的是,老黑说话依然那么和气,遇到乡亲们,仍旧憨憨地笑。老黑带回的女人很年轻,大约二十岁,细高个,一张瓜子脸上嵌着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晴,高高的鼻梁下是张樱桃嘴,笑起来一对小酒窝特别漂亮。长长的头发过腰,皮肤又白又嫩,像刚从地里拔出来的白萝卜,能挤出水来,看得村里的光棍老汉们直吞口水。
村里的大姑娘小媳妇对这个女人更好奇,三五成群的凑到老黑家门前向里瞅。老黑的女人见到门前有人就主动过来打招呼,只是说的话大家都听不懂。后来大家都在传,那女人是SC的,是老黑花八千块钱买来的。老黑张罗着盖了四间大平房,然后请大家喝喜酒,正式娶女人过了门。大家又传,老黑在外面弄到钱了,发了大财。两个弟弟都来向老黑借钱,老黑二话没说,每人给了1万块。过了一年,那女人给老黑生了个男孩,老黑当了爹,很高兴,请大家喝满月酒,那天老黑喝的大醉。
老黑很疼媳妇,怕她吃苦不让她下地干活,让她在家带孩子。老黑白天下地,偶尔接点木工活,晚上回家逗逗儿子,虽然累点,但一想到媳妇、儿子,老黑就像吃了蜂蜜,干活更有劲了。
老黑的女人刚来时,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就呆在家里。有了孩子后就慢慢和大家熟悉了,农村人没什么乐趣,经常凑在一起打麻将,女人很快学会了。有时候也赌钱,但打的小,一天下来输赢也就几块钱。一开始是几个小媳妇一块打,后来邻村来了一个小伙,那小伙很健谈,来了几次,小伙便和女人熟悉了。女人觉得和小伙有一辈子也说不完的话,不像老黑整天闷葫芦似的一句话都不说。更关键的是小伙每次来都给女人带东西,小镜子,小梳子,每次逗得女人很开心,后来俩人就背着老黑好上了。
一天中午,老黑回到家,发现小伙和女人双双光着身子躺在床上,老黑气得浑身发抖,黑黑的脸更黑了几分,小伙吓坏了,跪在地上,求老黑,老黑没说话,走到木箱前,抄起里面的斧头砍向小伙。小伙到底年轻,强闯了出去。老黑瞪着女人,面部因愤怒而扭曲,使得那条刀疤格外的显眼。女人则一脸平静,目视前方,好像刚才什么也没发生。老黑气坏了,把女人绑在树上,让女人看他脸上的刀疤,女人昂着头不看他,老黑抽出皮带,狠狠抽在女人的身上。女人吃痛便开始唱歌,歌声悠扬凄惨,唱得全村人都跟着心颤。终于老黑还是心软了,他放下女人,拿出一万块钱,女人当天夜里就走了,此后再也没有回来。看着空荡荡的院子,和不满一岁的儿子,老黑哭了,哭声越来越大,像狼嚎,吓得村里的狗都不敢叫了,那一夜全村的人都没睡。
女人走了,还有儿子,只要有儿子,老黑就觉得有奔头。此后,老黑不管到哪都把儿子背在身后,风吹日晒,儿子变得和老黑一样黑,大家都叫他小黑,自然老黑便被称做老黑了。又过几年,小黑到了上学的年龄,老黑便带着小黑去学校,小黑很聪明,学习也用功,老师很喜欢他。小黑成绩好,老黑觉得脸上有光,干活更卖力,攒着每一分钱给小黑上学。小黑也争气,从小学到高中成绩都名列前茅,大家都说老黑命好,得了一个好儿子,老黑呵呵地笑。终于,在老黑60岁那年,小黑考上了SH的一所大学,老黑看着录取通知书,脸上笑开了花。
老黑跟着儿子来到了SH老黑已干不了重活,偶尔还感到心口疼,医生说他得了冠心病。老黑只能每天到街头拣废品,租不起房就睡桥洞,就这样供小黑读完四年大学。小黑毕业后在SH找了工作,谈了一个SH女孩,女孩家逼着小黑买房子,小黑找老黑商量,老黑回老家卖掉四间平房,给小黑交了首付,贷款买了一套一室一厅。小黑结婚后,老黑回到了那两间土屋。
老黑觉得时光好像倒流了,他回到了15岁那一年,父亲临终前将两个弟弟的手放在老黑的手中,什么没说就咽了气。老黑想不通,他一辈子都为别人活着,最后却只剩下孤零零的自己,老黑感到心又疼了,他好像看到了父母正看着他笑,老黑便也跟着笑。
第二天,人们发现躺在床上的老黑已没有了气息,脸上仍旧挂着那憨憨的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