郁闷之中,迎来了回京的日子,此刻,林忆慈就坐在平帝的帝王仪舆上,就像是呆在一座移动宫殿中一般。从兰台行宫回京城的官路甚是平坦,自然是不会有颠簸的。
林忆慈坐在龙舆中,身下是柔软的明黄色九龙戏珠条褥,身后是明黄色团龙密纹靠背,手臂下搭着的是明黄色双龙戏珠引枕。
没错,她逾制了。
启程的时候,林忆慈刚想登上自己的皇贵妃仪车,却被平帝硬生生给拽进了龙舆中,根本由不得她拒绝,连带着温皇子和林忆慈的三个小公主。
就这样坐了一路,潆公主和洄公主丝毫不受打扰地酣睡在一旁的摇篮中,小嘴微微张开,偶尔吐一个奶泡泡。安然在一旁沉默地坐着,一路无话,而温皇子则是拖着林忆慈问东问西,像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
两个时辰后,平帝的龙舆驶入皇宫的南门,也就是皇宫的正门。
从前,林忆慈从兰台行宫回皇宫,都是走西门。可这一回,她走的,是只有皇宫的主人才有资格走的正门。大雍的祖制规定,除了平帝本人之外,只有皇后才能走这道门,却也仅限于原配皇后、而且只有迎娶皇后入宫之日才可以走南门,一生仅此一次的隆重待遇而已。
历任皇帝若是在登基前便娶了太子妃,那太子妃被立为皇后之日,也照样不能享受这项待遇。所以,平帝的这位皇后没能走过正门。
可皇后都没有享受到的待遇,她却享受到了。
南门的大门敞开,平帝的龙舆丝毫不停顿地长驱直入,掀开一点点帘子,她已经能够看到远处迎驾的嫔妃们了。皇后携着一众嫔妃已经在次恭候良久了,这里几乎囊括了皇宫里头所有嫔妃,还有皇子公主们,而长公主照例是不需要来迎驾的。
皇子们有皇后所出的太子,今年十岁;秦德妃所出的清皇子,今年七岁;江贤妃生产的沛皇子,今年四岁。谢充媛所出的潺皇子因为日前染了风寒,并没有前来接驾。公主有秦婕妤所出的沫公主,今年两岁;皇后所出的淇公主,如今还没有满周岁。
林忆慈此刻粗粗一扫,竟有五六十号人,这还不算随同伺候的宫女太监们!
当平帝走下那玉珞龙舆,曲柄华盖绣着的金光粼粼的九龙纹正映了他身上的明黄色龙袍,在明媚的太阳底下,明黄色是最刺眼的颜色,也是最耀眼的色泽。皇后见了平帝,已经屈膝下来,道:“臣妾携六宫嫔妃及皇子,恭迎皇上御驾回銮。”
皇后见了皇帝,只需屈膝欠身,除非是重大典仪,否则不需要行跪拜大礼,这是只有中宫才能享受的殊荣,就连位同副后的皇贵妃也是没有这等殊荣的。
而跟在皇后身后的嫔妃、皇子公主就没有这样的殊荣了,齐刷刷都跪在了被烈日晒得灼烫的雪白色汉白玉地板上,齐声道:“恭迎皇上御驾回銮。”
平帝扫了一眼乌压压跪了一片的女人和小孩,心中喃喃,怎么这么多人?
好吧,咱们的平帝陛下根本不清楚自己有多少嫔妃,他顶多知道自己有几个妃子、几个嫔,几个婕妤也勉强清楚。剩下的他就不清楚了,也从未清点过。
要知道,三年便要选秀一次,每次留个十几个秀女都属于正常现象,再加上飞上枝头的宫女,自然就更多了。
皇后与嫔妃们还在拘着礼,平帝却没说免礼,反倒是一侧身,将手伸向了龙舆,挑开那帘子,道:“下来吧。”
说实在的,林忆慈没见过这种场面。皇帝回宫,皇后自然需要迎驾,可从前她都是走西门直接回长乐宫的。所以遥遥瞧见皇后带着嫔妃迎驾,便有些懵了。
可平帝的手已经伸了过来,挑开的帘帐的一些些缝隙,让太阳刺眼的光辉斜照了进来,与太阳的光芒一眼,她也看到了皇后那锋锐刺眼的目光。
想必,皇后比她更惊讶,或者说是惊愕愤怒才对。
平帝的龙舆,自然只有他自己有资格乘坐,连皇后都不配共乘,而林忆慈这个皇贵妃却坐在里头,还将被皇帝亲手扶下来。这简直不啻于大巴掌甩在她这个皇后的脸上,而且还是当着这么多嫔妃的面儿。
她这次回宫,整得还这真够高调的。
高调到,已经让这位皇后娘娘恨不得把她掐死了。话说,从前她跟皇后也没什么宿怨,日后却要不死不休了,可见世事变幻,往往出乎人的意料。
轻叹了一口气,林忆慈小心翼翼地将摇篮里的潆公主和洄公主轻轻地抱了起来。潆公主睡得很香,丝毫不被打扰,而洄公主似乎被吵醒了,小手攥成拳头,揉着自己的眼睛,小嘴巴张开,打了个大大的哈欠。
林忆慈亲了亲她的脸蛋哄着:“洄儿乖,咱们到家了。”
到家了。这三个字,叫平帝心头一暖,眼睛里已经带了温柔的笑,那笑容荡漾得如缕缕涟漪。
林忆慈抱着洄公主,平帝则把洄公主接了过去,又伸出另一只手,握紧了林忆慈的手。这样,林忆慈踩着下面的脚踏,平稳地落地了。平帝朝她微笑着点头,这才重新扫了一眼还在拘着礼的后妃们。
跪着的倒还好,反倒是屈膝半蹲在那儿的皇后,其实这个动作才是最累人的。皇后咬牙坚持着,身躯已经快支撑不住了,腿脚腰身已经微微颤抖。而她的一双眼睛似乎已经冒火了,火气逼人,宛如中天的烈日。
平帝这才扬声道:“都免礼吧!”
“谢皇上!”后妃齐声谢恩,这才站了起来。
林忆慈见状,也知道自己该给皇后行礼请安了,便欲将自己的手从平帝手心中抽回。可这一抽,平帝却骤然攥紧了,牢牢得将她的手握得极为紧实。
“额……”林忆慈额头上滑下三条黑线,这是故意的吧?
他是皇帝,自然想干啥就干啥,可林忆慈着实不愿在这会儿就跟皇后闹腾起来。于是,只好一手抱着孩子,另一手还被平帝攥着,屈膝下来,微笑着道:“给皇后请安!”这个礼,行得不够周全,但也没法子,一则她怀里抱抱着洄公主,二则手还被牢牢箍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