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启灵首次入世,并不认得眼前这个一脸赤诚的大汉。黑袍老翁虽已驻世百年,却也不晓得如今的后起之秀。无奈之下,赵启灵垂眸内视,在灵海深处找到源泊道长已被囚禁的魂魄,以门中秘法读取其中有关的记忆。
“上德观……道号明烈……修为入微,年仅四十,已初窥独善之境……”在源泊道长的意识中,对此人印象极深,似乎颇为欣赏。赵启灵退出灵海,操纵着源泊向对方行了一礼,缓缓道:“明烈道友,风采依旧。”
“哈哈,源泊道长见笑了,这是要回山门?”大汉明烈将巨剑往地上一插,双手拄着,“怎得还驾上了马车?”
源泊回身掀开帘子,露出里面沉睡着的孩子,“应秦病武独女的请求,带这孩子回山治病。”
“哦!?”明烈未曾想车中竟是个孩童,“那我还是不要耽误时间了,源泊道长请,我们改日再会。”说着让开了官道,拖着巨剑走到了路边,在地上划出了一道深深的痕迹。
源泊道长袖中所藏之人闻言微微松了一口气,赵启灵再行一礼,便驱车前行,马车车身有一半经过了明烈时,异变突起。只见地上的剑痕生出气芒,拔地而起,自下而上地把马车剖成了两半,源泊道长一个踉跄,从马车上摔了下来。明烈魁梧的身躯横切进来,挡在车中孩子的身前,巨剑护住全身,左手法诀连点,指向前方。
源泊道长翻身而起,袖中腾起一股黑色烟雾,随即化为一名黑袍老翁。赵启灵夺舍他人之躯,七日之内难动术法,本想息事宁人,却不知因何漏了马脚。那黑袍老翁方一现身,惨白的脸庞上便眉头一皱,身周竟是灵气全无犹如真空,一道无形的墙壁隔绝了神念,探出不过三四丈远便消于无形,而被一剑斩断的马车却消失了。老翁幽深的眼眸注视着面前这位上德观的高徒,心中感叹:本以为鬼脉崛起正在当时,奈何道门弟子已有如此境界,罢了……明烈明烈,我便熄了你这火苗,让你难成烈火!
大汉明烈正凝神感应,一边暗暗巩固阵法,一边等待对手的反击。不知不觉的日头偏西,很快便夕阳挥照,随着光线渐暗,明烈有了昏昏欲睡之感,强烈的疲倦袭来,真想倒头就睡,一睡不醒。正当手中巨剑越来越沉,快要握之不住的时候,一声剑吟乍起,低沉嗡响,犹如老友倾诉。明烈汗毛倒竖,大喝一声:“咄!”眼神重归清明,只见哪有什么落日夕阳,竟是两只梦呓鬼魅在眼前翩翩起舞,全身****,身姿妖娆,但青面獠牙,奇丑无比。明明日头高照,对其却全无影响……这……绝不是驱役之能了……
至此明烈方知眼前之人乃是鬼门生发之境的高手,仅凭自己一个入微小辈,结果怕是难测。然而源泊与这孩子两条人命……只能拖他一拖,等待紫云仙宫的反应了!
念头甫定,明烈施施然走到路旁,在黄土之上盘腿而坐,横剑于膝,闭目塞听,默念“上德无为”,仅留灵觉感应。浑身法力则如潺潺溪流,注入到周身阵法之中。此法阵名为“辟异”,阵眼便是明烈自身,为明烈所独创,其自辟一域,空无一物,可以最大限度的降低对手的战力,若明烈不退,则阵法不破。
黑袍老翁见状不由暗暗点头,鬼门不善强攻,而是由内向外,突破对手的心房,此等应对最是棘手。赵启灵本是漠然四顾,毫不关心,此时也不禁转过头来,好奇的看着这位外表粗糙实则心细如发的汉子。
鬼门生发之境,已越过凡修门槛,成为真修,一身法力浩如烟海,虽身在阵中无法进行灵气共鸣,但颇为趁手的几个法术还是使得出的。鬼门老翁为了速战速决,轻跺右脚,似有规律,周身黑袍无风自动。渐有烟尘四起,围绕着明烈徐徐旋转,此时明烈虽闭目塞听,心中却传来咚咚鼓声,犹如军阵行兵,也如铁蹄踏步。只见烟尘越来越大,中心处透出幽幽碧色,似有幽冥骨爪挣扎不休,就欲破壁而出。明烈身处其中,只觉身躯渐渐寒冷,而外人看来,明烈此时的身影竟渐渐模糊,随时都有可能融入碧色之中。
此法名为抽魂,本是鬼门酷刑,原因在于可以将受法之人的三魂七魄一一抽离,期间魂魄割裂之苦犹如从井口坠落,却迟迟不见深底,明知将死的恐惧加上难以忍受的剧痛,常人还未被抽离任何一魂一魄,往往便吓破了胆,意识全无。即便是修行高深之人,灵体合一,魂魄难以抽离,那种痛苦却是实实在在。黑袍老翁想以此法逼迫明烈心生退意,自己方能趁机破阵,带走那百年难遇的孩童。
明烈身受酷刑,脸色突得惨白,继而青筋暴露,面容狰狞,只是阵法稳固如初,无丝毫破绽。渐渐地,狰狞恐怖的神情也竟安静下来,只是七窍流血,浑身颤抖不停。老翁心中差异,就欲驱鬼再往查探,却听明烈沙哑虚弱的声音响起:“五岁那年,师傅收我为徒,称我明烈,言:烈者,非侵略如火,乃我心燃;虽世间冷漠,乃我心燃;虽驱壳僵死,乃我心燃。十岁那年,师傅赐我重剑,名为不屈,言:不屈者,非刚易折,乃我守义;虽陷于因果,乃我守义;虽独行万里,乃我守义。我心明烈,不屈于己,我心明烈,不屈于己……我心明烈……不屈……于己……”
此时幽幽碧色之中已有两只鬼手扯住明烈的衣衫,这代表明烈已有一魂两魄被割裂带走,进入缥缈难测的鬼界轮回,即便老翁停下功法,明烈也将变成一名痴呆,从此浑浑噩噩。可即便如此,明烈的法力依然稳定的输入到阵法之中,只是膝上重剑微微震鸣,如泣如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