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几年没这般仔细看你,如今你这长开了,没想到生的这么俊,竟是比我屋里那几个女人还俊俏些。”朱爷像是突然发现了什么,他粗大的手掌靠近少年,一把捏住他的下巴,将他的脸抬起来冲向自己,眼中露出一丝惊羡。
“朱爷你说笑了……”少年将头扭了扭,想要挣脱大黑痣那粗糙的手掌。
“哼,日后你若再如昨晚那样,我必然把你阉割了送到宫里当太监,你这长相进了宫,搞不好还能得到主上和娘娘们的宠爱。”朱爷此言不知是开玩笑还是说真的,那少年听了心里忍不住一阵哆嗦。
“隆福客栈那边消息可准?”朱爷一松手放开少年的下巴,扭头冲身后一个满脸麻子的中年男人问道。
麻子脸见朱爷突然转身问自己,赶忙禀报道:“是,按照朱爷您的吩咐打听了,那妇人与那丫头是单住店的,没有同行的其他人。”
朱爷满意的点头道:“昨晚我倒是亲眼见了那两人住店,就怕后面还有陆续来的人。昨日那丫头灰头土脸的我倒是没留意,今中午见了我也吃了一惊,那小丫头确实生的明**人,真是我见犹怜。”
麻子脸见朱爷肯定了自己的侦查结果,一脸受宠若惊道:“朱爷说的是,今日小的去探听消息时,听那店里的伙计也都在私下讨论,都说昨日那两人来时,别说行李,连换洗的衣服都没带一件,还是那妇人晚上现去外面买的。只怕那丫头是被那妇人从哪家拐带出来的小姐也说不准。还听那些伙计说,那两个女人的口音,不像是当地人,倒像是外乡来的。”
朱爷听他这么说,想起昨晚在隆福客栈吃饭,自己也听到那个女人与伙计的对话,口音确实很陌生,不像是这附近的人。他心中一动,忙冲着白天那个面色阴狠被他叫做大刘的男人道:“照惯例,一单不做二次,只是这次有些可惜。”说到这,他忍不住又恶狠狠的瞪了绑在树上的狗蛋子一眼,强压了怒火,方才继续道:“不过是两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人,昨天我见那女人从怀中掏出好几枚金币,估计是连人带钱从主人家夹带私逃出来的。今天不要派那些猪仔去了,你自己亲自去。”
大刘先是一愣,自从自己负责培训那些捡回来的少年后,多年未再亲自出手,凡是看好的任务,都交给那帮猪仔去做,没想到今日朱爷竟会令自己亲自前去。
“是。”虽是心下惊诧,但他也不敢拂逆朱爷的意思。
“这次,我不光是要那钱,还有那小丫头。”朱爷脸上浮上一层不怀好意的笑。
“朱爷?”大刘神色一愣,以前他们从来偷钱窃物,要说偷人,也不过是去街上寻那些被人遗弃的小孩或者乞丐,将他们收到院子里,当做猪仔培养一番。早先听他们谈论那女孩,似是已经有十几岁年纪,却不知偷来能做什么。
狗蛋子听了朱爷的话,心里疑惑也与大刘一样,强扭着头看向朱爷。
“前几日我听西街的人牙子说,平江王府的王爷正想寻个年轻貌美的姬妾,只可惜咱院子里那几个丫头,姿色都粗陋不堪,给我当妾我都不稀罕,也就能卖出去当个粗使丫头。要说隆福客栈那小丫头,虽然年纪小些,却当真生的是天上有地下无的,真要是卖给王爷,怕是得的赏钱就够咱们逍遥一辈子的了,你说这难道不是老天特意赏赐给咱们的机会吗?”朱爷眯起眼,一想到那女孩虽还未长成,却也纤细苗条的身段,明**人的容貌,自己也忍不住浑身燥热起来。
大刘这才明白他的用意,还没等他应声,树上绑着的狗蛋子突然冲朱爷叫起来:“朱爷,这次还是派我去吧,那天字一号房我轻车熟路,昨晚还去过一次,这次我一定不会失手。”
众人惊讶的看向他,任是多好的任务,狗蛋子从来没有主动争取过,虽然众多猪仔中,他的身手最好,但是每次他也都只是执行分配给他的任务。
“你?别忘了这可是你执行失败的任务,几枚金币都没有偷来,更别提把人偷出来。”朱爷斜眼看他,一脸的挖苦和讽刺。
“朱爷,昨天晚上我去的时候,两个人都出去了,屋里一个人没有。想是值钱的东西那女人都随身带着,所以才空手而归。”狗蛋子着急的解释道。
“那你回来问你时你如何不说?”麻子脸不信他的说辞。
“失败了就是失败了,没什么可解释的。”狗蛋子冷着脸,懒得与他说更多。
这句话是以前朱爷常说的,每次有猪仔任务失败了回来要解释理由以逃脱惩罚,朱爷便会冷冷的抛下这句话,该多少的鞭子绝不会少打一下。
所以狗蛋子说出这句话之后,朱爷没有恼怒,看向他的目光里反而露出赞赏的神色。
大刘一直把狗蛋子当成自己最得力的徒弟,忙帮着他向朱爷求情道:“朱爷,不如我带他一起去,一是有个照应,二是我多年没有亲自上阵,怕是临场经验倒有些生疏了。”
“不用麻烦师傅,我自己去就行,就当我将功补过。”不等朱爷开口,狗蛋子一脸胸有成竹的表情冲着大刘表态。
朱爷一时没有发话,却令麻子脸给他松了绑,绑在狗蛋子身上的麻绳一松,他顿时单膝跪倒在地上,今日刚挨的鞭打如今火辣辣的疼,腹中也是又渴又饿。
“你这立功赎罪的心情可以理解,不过看你现在这个样子,别说完成任务那是妄想,怕是还要打草惊蛇。眼下这一票可不是几个钱的事,真要是得了那丫头,除了赏钱,搞不好大爷我还能从王爷那里弄个官职做做。所以这次的任务只能成功不能失败。就依大刘的话,你们两个一起去吧。不过话先说在头里,若是这次任务又失败了,你们两个都有好瞧的。”朱爷的目光从大刘和狗蛋子的脸上阴测扫过,不等两人回答,朱爷径直转身走了。
这个院子,原本就是这城里最大的一个贼窝,被人唤做朱爷的便是这个贼窝的老大,院子里几个男子与他蛇鼠一窝,麻子脸专门负责打探消息还有上街寻摸被人遗弃的孩子,看着资质差不多的,便领回院子里来,统称他们做猪仔。大刘只管教导他们偷窃之术,被这帮孩子称为师傅。早间那个瘦高个却是负责奖罚的,若是任务成功,那些猪仔也无非得些好吃好喝作为奖赏,若是不成功,便会根据情况受到严厉的责罚。院子里的猪仔有任务时执行任务,没有任务时白天便被放到街上当做乞丐乞讨。
等天色黑下来,大刘拽着已经换过衣服的狗蛋子出了院子,让他走在头里,自己只管跟在他身后。狗蛋子果真不是胡说,他对于隆福客栈的情况了若指掌,伙计们什么时候换班,什么时候休息,他都是一清二楚。
隆福客栈有个后门,是专门供拉泔水的车进出所用。如今这傍晚时间,正是伙计带了拉泔水的人去厨房里收泔水的时候,狗蛋子一瘸一拐的从那小门进了客栈的后院。大刘忙跟在他身后,尾随他一起溜了进去。
两人窝在院中马厩里一处阴暗的角落,这里晚上除了喂夜草那个固定的时间,伙计一般都不会过来,所以安全的很。大刘顺着狗蛋子指的方向朝楼上一个房间看去,据狗蛋子所说,那便是这隆福客栈的天字一号房了。如今那屋里还点了不少蜡烛,透过窗户上半透明的玻璃纸可以看到屋里有人影晃动。
黑暗里,不知谁的肚子发出咕咕的叫声。
“师傅,我这一天没吃了,我先去厨房里拿些东西。”狗蛋子忍不住央求道。
“快去快回!”大刘见目标还没休息,又怕他饿晕了,倒是也没拦他。
狗蛋子灵巧的一起身,瞬间便隐入茫茫夜色中。
大刘只管盯着楼上的那间屋子,见屋子里灯光总是不灭,心中越发有些焦急。
过了有小半个时辰,狗蛋子瘦小的身影从夜色中归来,手中似是还拎了一个提篮。
“你怎么去了这么久?”大刘抱怨道。
狗蛋子从篮中取出一只烧鸡,一壶酒,另外还有一整张面饼。
“不耽误事,那肥羊还没睡那。师傅,你也饿了吧,一起吃吧,这隆福客栈的烧鸡可有名了。”狗蛋子撕下一根鸡腿,递给大刘。
大刘见他对自己这般恭敬,才稍微平息了怒气,他接过鸡腿道:“算你小子有良心,还知道孝敬师傅。”
狗蛋子将两根鸡腿都孝敬了大刘,自己就着烧鸡剩余的部分把一张饼吃的干净。
“这酒你是从哪弄的?闻着倒是不错。”大刘原本想着任务在身,不准备喝酒,但是鼻中闻到那酒的香气,身上的酒虫被勾了出来,忍不住取过那酒壶,就口喝了一小口。
“这酒也是隆福客栈有名的玉壶春,平时卖二两银子一斤那,反正顺手,给师傅您拿点过来,要是不够,一会我再去取。”狗蛋子满不在乎的回说。
大刘跟着朱爷,虽然从来也不会缺吃少穿,但是平日也轻易喝不到这般好酒。好酒之人遇到了好酒,如何能轻易放下,开始心里想着就喝一两口,喝着喝着一壶酒就此进肚。
“师傅,我再给你倒点去,反正不要钱,不喝白不喝。”狗蛋子见大刘把一壶酒喝的滴酒不剩,忙乖巧的从地上取过酒壶。
不料大刘突然一把抓住他的手,倒让他吓了一跳。
“今天还有任务在身,先不喝了,等日后你给师傅多弄点,也算是你孝敬师傅的心。以后师傅自然也会多照应你。”大刘一边说,一边还不忘看向楼上的窗户。
狗蛋子若无其事的轻轻挣脱开大刘的手,口中道:“是啊,还盼着师傅以后在朱爷那里多替徒儿说几句好话,让徒儿少受点皮肉之苦。”
大刘听他说起挨打,想着他今日受的罪,如今吃了他的喝了他的,心下总算是有点愧疚:“既是昨日屋里没人,你为何事先不说,若说了,不也少挨顿鞭子?”
狗蛋子叹口气道:“师傅你又不是不知朱爷的脾气,越是辩解,怕是打的还更要狠些。”说罢,想起同伴里也不乏有些身体虚弱被打死的,自是暗自神伤。
耳边突然听大刘一声兴奋的低呼:“灯熄了。”
狗蛋子忙朝着天字一号房看去,果然房间已是一片漆黑,想是里面的人熄灯休息了。他忙把刚才两人吃剩的残羹冷饭收拾到篮子里,又把篮子往马厩最里面角落的干草中藏了,这才蹑手蹑脚拉了大刘,顺着楼梯上楼。到了门外,狗蛋子从怀中掏出一根细芦苇管,用尖的那头将窗纸戳破,依旧吹了一些迷魂散进去。
大刘等他抽出管子,立刻示意他撬门,狗蛋子忙小声道:“师傅,现在还不能进去。”
“为何?”大刘压低了声音,疑惑的问道。
“我们现在就进去,岂不是也要被这迷魂散迷倒?先等里面的人迷晕了,药气散了再进去。”狗蛋子忙解释说。
“师傅多年没亲自上阵,竟是不如你了。”大刘朝着狗蛋子竖了竖大拇指。
这天字一号房是在一排房间的最顶头,为了客人不受打扰,所以这个房单独享受一个拐弯的走廊部分。虽然是安静了,但是也给师徒两人提供了隐蔽的场所,若伙计不是专门朝着天字一号房来,反而不容易发觉有人守在这门前。
师徒二人在门口的走廊处坐了下来,等着里面的药气散发。或许是因为刚刚喝了几杯酒的缘故,大刘竟是觉得眼皮越来越沉,忍不住想要睡去。他奋力想要保持清醒,无奈瞌睡来了谁也挡不住,不消片刻,终于忍不住困倦沉沉睡去。
狗蛋子看大刘闭着眼睛打起呼噜,先是小声的叫了他几声,又尝试着推搡了几下,见大刘始终没有反应,这才长长的呼出一口气。
他驻足在天字一号房门前,犹豫了片刻,似是有什么事不好决断。考虑再三,这才下定决心,从怀中掏出匕首,如同昨日那般从门缝中伸进去,三两下就把门栓挑开。
他昨日进屋时,屋里还留了几根照明的蜡烛,今天屋里没有留蜡,眼前顿时一片漆黑,还没等他眼睛逐渐适应过来,突然感觉脖子上一凉,凭直觉,像是匕首之类的东西。
“女侠饶命!”他低声哀求一声,膝下一软立刻跪在地上。
“外面可还有同伙?”一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在他耳边低声呵道。
“原本还有一个同伙,已经被我迷晕倒在外面地上,再无他人。”狗蛋子心下有些纳闷,一般人若是见了贼,尤其是女人,必然会大呼小叫惊慌失措,这屋里的女人反应让他有点摸不清来路。
英姑没想到会是这样的答案,倒是一愣。
“女侠饶命,我进来只为救你们。”狗蛋子原本只知屋里是一大一小两个女人,还以为是普通的妇孺,刚才一进屋,突然被人辖制住,一时慌了神,现在总算是慢慢冷静下来。
“深更半夜,偷偷溜进屋里,还说是救人,鬼才信你。我这就喊人送你去官府。”英姑心里恼他竟是把自己当傻子耍,横眉倒竖,心中恼怒至极。
“且莫喊,不信你只管看看房门外,跟我一起来的人已经被我迷晕在墙根。”狗蛋子忙阻止道,英姑若是要喊起来,自己与大刘必然会被送官府,但是朱爷在这城里只手遮天,一定会想办法从官府里把两人弄出来,要是被朱爷知道是自己迷晕了大刘,那自己绝对难逃一死。
英姑虽是不尽信他所说的话,但心下终究是好奇。她皱了皱眉,一手依旧拿着匕首横在他脖子上,另外一手轻轻的将门开了一条缝,朝外看去。门外的走廊上,一个中年男人靠着墙角坐倒在地上,紧闭着双眼,似是在昏昏入睡。
“女侠,你先放我起来,听我跟你解释。”狗蛋子一边说一边想要站起身,无奈英姑手上用力,横在他脖子间的匕首丝毫不见放松,他只好依旧跪在地上。
“素儿,去点上两只蜡烛。”英姑低声朝着床的方向吩咐道。
狗蛋子的眼睛如今已经适应了这屋里的光线,他顺着英姑的声音朝着床边看去,一个十多岁的小姑娘,战战兢兢的从床后帷幔处走了出来,显然是之前一直躲在床后。现在听英姑吩咐,这才走出来去点了两根蜡烛。虽然屋里依旧昏暗,但是大致也能看清东西了。
英姑借着烛光看了一眼跪在地上的小子,总觉得有些眼熟,却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你有什么要说的?”英姑冷着脸冲他道。
出乎英姑的预料,狗蛋子非但没有露出惊恐的表情,却大刺刺的露出一个讥讽的笑容,他道:“一看你们就没有行走江湖的经验,幸好我们这是没有同伙,你这点起蜡烛,若是我们外面还有同伙,立刻就明白屋里发生了变故,真要进来一帮人,你如何制得住。”
英姑听他说的有理,心里也有些害怕,刚想令萦素吹熄蜡烛,却立刻被狗蛋子识破了她的想法,他阻止道:“我说了,如今没有同伙了,不用吹了。”停顿了片刻,方又道:“还有一点,门外我那个同伙,现在是晕着,不定什么时候醒,安全期间,你应该把他先拖进来绑起来,万一醒了,他跑回去叫人,或者进来打斗,岂不都是麻烦事?”
英姑虽不知他是敌是友,却知他说的有理,但是自己跟萦素就两个人,萦素身材瘦小,自是拖不动屋外那个男人,要是自己去拖那个男人进来,又怕地上跪着的这个少年去挟持萦素,一时倒犯了难。
“素儿,你过来。”英姑想了想,招手叫萦素过来。
不知为何,自打刚才点起蜡看到地上的少年时,萦素心里有阵说不出的恐惧感。听见英姑叫她,虽慢慢挪步过来,心下却是战战兢兢
“你就像我这样抓住匕首,若是他有任何不妥的举动,你就直接刺下去。我去拖外面的人进来。”英姑一手按住狗蛋子的肩膀,把另外手里的匕首递给萦素。
还没等萦素回答,狗蛋子忍不住嘲讽道:“大姐,大姑,大婶,你看看你家姑娘像是能干这事的人吗?你就信我的,要是我想加害你们,直接给你们吹点迷魂散不就得了,你看窗户纸上那孔,刚才我骗门外那个说吹了迷魂散,若是真吹了,你们哪有这般清醒。”
英姑看了萦素一眼,萦素害怕的摇摇头,正是应了地上少年的话。
“这样吧,我出去拖他进来,就算是我转身跑了,你们也没有什么损失是不是。”狗蛋子趁着英姑把匕首离开自己脖子当空,换了一下跪在地上的姿势,让自己舒服一些。
英姑思量了一下,觉得指望萦素是指望不上了,眼前少年的提议倒是也可行。她退后一步,算是彻底放开对他的禁锢。
狗蛋子站起身,略微舒展了一下筋骨,这才开门走了出去,大刘的体重是他的一倍还多,虽然走廊到屋里也就是几步路,拖他进来依旧是累的狗蛋子大汗淋漓。
狗蛋子从大刘怀中掏了掏,今天朱爷的命令是要钱也要人,所以大刘身上带了捆人的绳子和装人的麻袋,现在正好用在他身上。狗蛋子把他里里外外捆了个结实,又怕他醒了乱叫,直接从他脚上脱下一只袜子塞进他嘴里,一切做妥当了,这才松了一口气大咧咧的坐在椅子上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