师傅说，这世界上的人分三种，一种曰阴，一种曰阳，还有一种便是游离在阴阳边缘的人。
当时我问他什么是阴？什么是阳？
师傅说，这关乎人性，要自己去慢慢地体会。
没想到体会来得太快就像龙卷风。
师傅刚说完这话，我的两位师兄就用实际行动帮我解释了师傅口中所说的人性究竟是怎么回事。
事情的起因十分的吊诡。我的四师兄王溪长和五师兄张宁山因为吃鸡蛋是先敲大头还是先敲小头的问题产生了分歧，而发展为斗法请神，一时间闹得品道山上鸡飞狗跳。
四师兄坚信吃鸡蛋必须是先敲大头，而一直先敲小头的五师兄对此表示十分的不满。
于是，两个人就打起来了。请神纵鬼，你来我往，都得不亦乐乎。
于是，师傅出手了。
师傅的手段高明，一出手便破了二人法阵。将二人传到堂前，各打三十戒尺之后，才了解了事情的起因经过之后，怒骂道：“蠢材！不知道折中一下敲中间？”
师傅仅一句话便解决了纷争。
我十分佩服师傅的智慧，而我也有幸得知了其他三种吃鸡蛋的办法，因为我一直都是拿鸡蛋敲桌子！
什么是阴？什么是阳？我想，那时的我已经有了一个懵懂的答案。
坝头见我出神，拿手在我眼前晃了晃。说道：“我刚才说的，你都听清楚啦？”
“……额，你说啥？”我猜坝头刚才一定是说着他的复仇大计，但是不巧我刚出神了，所以一句都没听进去。
坝头也跟果断，从太师椅上跳起来又赏了我一巴掌。
坝头的手依旧冰凉，但这次却换我另一边脸变得火辣。
看着坝头那张生无可恋的脸，我心生怜意。我猜他的内心此时也是充满了无助与彷徨。
一个得知自己什么时候会死的人，而心里还藏着那么大一盘复仇的梦想。这是一种多么惨无人道的报应啊！
“坝头...”我试探性地喊了他一声。
坝头摆了摆手，示意我不要再说，反而问道：“四儿，你知道当初我为什么答应你进堂口吗？”
我一直是以为我身上干净没有案底，听坝头这话的意思，难不成还有别的原因？
我摇了摇头，只听坝头继续说道：“因为我在你身上看到了几十年前的自己啊！”
“那年，我老娘病死，我走投无路之下才入了堂口，我入堂口的时候，比你更差。你只跪了一次，而我却是把满屋子的人都跪遍了，脑袋都磕出血了，才求得一个跑堂的位子。这些年靠着自己的打拼，也渐渐地混出了人样，也终于不用再跪了，但……但……”说到动情处，坝头哽咽了。
见坝头哭，我也跟着哭。
我呜咽道：“坝头，你别说了，我帮你报仇，我帮你……”
坝头也是个真性情的人，说不哭就不哭。眼神又便得凌厉起来，又跟我说了一遍他的复仇大计。
由于坝头的人生格局加上的记忆，所以也注定这个大计并不大。
等坝头说完，我疑惑道：“既然是要杀陈怜秋，那为什么不让李二爷直接悄悄地去把他给切了？”
李二爷，大名李天养，属虎的。自幼父母双亡，靠吃百家饭为生，确实也对得起他这个名字。李天养还有个哥哥叫李天生，天生天养的两兄弟，但李天生却没有他那么好命。十来岁便莫名其妙地失踪了，到现在生死未卜。
李天养后来能做到六合门的香主，完全是靠着自己身上的那一股子狠劲与超乎常人的胆色。
二十四岁那年，李天养像我一样找人给自己算了一卦，但他和我一样不幸，遇到的是六合门的小脚。
那个小脚估计是每天从东村到西村要淌水过河，所以当李天养找到他时，他便信口开河说他今年命犯凶星，要做一件大功德的事来消灾。
于是李天养便被他忽悠着在东村到西村的那条河上架一座浮桥。末了还不忘加一句这是功德无量的好事。
这其实是没有什么技术含量的骗术，因为人们到现在都还是相信本命年都是凶年，还都得特意穿红裤衩冲运势。
但李天养信了。回到家便提着一把斧子就去山上砍树造桥。
结果，李天养刚一上山便遇到了一只成年的熊瞎子。
李天养也是个奇人，仗着三分胆色，见了熊瞎子也不装死也不跑，扬了扬斧子就开始和熊瞎子对着干，硬是把那熊瞎子给砍死了。
但他的脸也被熊瞎子挠了一爪，折了一只耳朵，半边脸都差点没了，眼睛也瞎了一只。
下山之后，李天养提着那刚宰过熊的大斧头便四处寻找那个骗他的小脚。
那小脚也是个人才，李天养的斧头都架在脖子上了，他却不慌不忙，说道：“恭喜李爷，贺喜李爷！”
李天养一愣，老子差点就死在山上了，还喜个屁！
“你今天要是说不出个子丑寅卯来，我也不在乎身上多沾点血！”李天养虽然大难不死，但早就将自己视为死人了。
老子无所畏惧！
那小脚脸色不变，一番妆神，对着李天养说道：“李爷切莫动怒，且听我说完。”
“李爷今日犯灾星，上天动了土劫要拿你。李爷若不是上山，今日回家必被你家茅厕砸死。但因为李爷今日心怀善念，想为民造福，架桥修路。所以老天爷也饶你一命，消了此劫，望你以后能做个好人！”
李天养带着那小脚回家一瞧，果然自家茅房已倒，果应其言。李天养一时不知如何是好，赶忙跟那小脚赔不是，那小脚倒也宽心，竟然在李天养家里吃了顿饭才走。
你道他家茅厕是怎么倒的？原来那小脚见李天养上了套，便一路尾随着李天养到了家里，想等李天养出门了，进屋去淘换点自己喜欢的物件儿带走，结果，一进李天养家门，傻掉了！
妈的，这孙子比自己还穷。
那小脚出了屋，甚是恼怒，对着李家的一堵墙便狠踢了一脚。
没想到着屋子颇不结实，一赌气，竟然就倒了。
没想到这堵烂墙，阴差阳错却又救了那小脚一命。
又过了一个月，李天养果然在河上建起一座浮桥。
那小脚很是高兴，终于不用再淌水过河了。结果走到桥边儿，又遇到了李天养。
那时，二人已经相熟。小脚打了一声招呼便要过桥，但没想到李天养丝毫不念旧情。
想过桥？可以！过桥费留下！每过一次，两个铜子儿，爱过不过，童叟无欺！
嘿，你这个忘恩负义的小贼。那小脚气得直跳脚。但好歹丢下了两个铜子儿过了桥。
回去之后，那小脚越想越气。心道；这桥能建成起码有自己一半的功劳在里边儿。竟然还敢收我的钱？
小脚一夜未眠，第二天便约着几个同伴想去到那桥边把李天养打一顿！
这一打，出事儿了！
那小脚带的三个人去揍李天养，却被李天养抡着板斧追到了六合堂门口。
那时候，张铁蛋刚掌管六合堂，正缺心腹人手。一瞧李天养，张铁蛋乐了！
这不就是自己的李逵吗？
张铁蛋能当上骗子的头头，自然是有些本事的。
先是断了那小脚一根小拇指，算是向李天养赔罪。接着又三顾茅庐，李天养才算是真正的加入了六合门。
李天养加入六合门之后，张铁蛋算是如虎添翼。那段时间，堂口的生意涨了不少，当然，都是由血铺成的。
李天养因为战功赫赫，顺理成章的当上了死门的香主，从此六合门上下都敬称一声李二爷。
从那时候起，六合堂又开始叫生死门。生门主要掌管着骗术扎飞和做局，死门主要就是配合生门做局，在必要的时候杀点人。
而值得一说的是，现在生门的那个香主，叫王一安。江湖人称“九指铁算”。
王一安，就是当年的那个小脚！
命运，有时候就是这么奇妙。
很多时候，明明很简单的事情，会突然变得复杂起来。
就像高手之间的对决，明明是惺惺相惜，却非要装作不死不休的样子一较高下。没事还要找一个比较高的地方约架比试。若是失手将另一方杀了，还要从此感叹人生寂寞如雪。真是作啊！
这种行为，我们称之为刺客的浪漫。
就拿坝头复仇这件事来说，本来依我之言，让李二爷悄悄去把陈怜秋杀了，也算是报了仇了，他也就可以安心地走了。
但偏偏坝头不乐意，非要讲什么复仇的艺术。
所以，听我说完，坝头又扬起了手掌，但一想到我两边脸都被打过了，又默默地放了下去。
坝头终究是一个比较守规矩的人，只听他说道：“四儿，我不光要杀了他，还要让大家都知道是我杀了他！既把人杀了，别人又拿不出证据，这才叫复仇。”
而我，也是头一回见人能把心理阴暗说得如此冠冕堂皇。
我突然明白师傅所说的那句，想做什么就去做吧，自我安慰的借口总是不难找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