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候,和长苼做“朋友”的,是凝子。
就算是少年时代,长苼都觉得凝子虽然长的漂亮,却哪里说不出道不明的,有点儿俗气。
只是呢,少女十八无丑妇,俗气点也没啥,再说凝子比现在身材要窈窕,再加上年轻,受的创伤少,看起来也是清清秀秀的一株小白菜。
现在凝子象啥?一株腌白菜?据说腌菜技术好的,即使是腌白菜也照样可以是绿生生的,不知道那些人在里面加了啥,就像现在长苼也不知道凝子到底是打了什么羊胎素还是玻尿酸还是做了什么微创手术,反正看起来就像是一盘即将要融化前的五彩冰激凌。
如今长苼最苦恼的就是,她在自己不知道什么是“朋友”,究竟自己需不需要“朋友”的时候,和凝子他们做了“朋友”,当她开始从懵懂渐渐变得明确清晰时,她却已经,或只能是欲说还休了。所以长苼很理解某些男人,比如他们在年轻的时候,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需要,喜欢什么样的女人的时候,又或者,自己究竟需不需要,喜不喜欢女人的时候,找了一个或数个女人,从此,纠缠不休,永无宁日。
长苼同情他们,理解他们,长苼知道这个世界没有“永远”,没有“一定”,变才是永恒的不变——曾经长苼问过自己,大家在婚礼上都会说“我永远爱你”,其实,他们全都是做不到的。那么,那不就是在当众撒谎吗?
长苼后来想了想,觉得那并不是撒谎。他们说“我永远爱你”,那个“永远”就是此时,此刻,就是说话时的那一刹那,其实,他们想说的是“此时,我以为,我以后会永远爱你”。即使他们之后都没有做到,但此时说出誓言的他们,却并没有撒谎,是真诚的。
长苼认为人和驴子的区别是不大的,只能看到眼前有没有胡萝卜,哪能看到将来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譬如,她就怎么都没想到,数年后,她会对自己的“朋友”,如此的心生反感。
从前两人住得近,凝子常常能在街上遇到长苼,长苼是那种,在街上特别引人注目的类型,哪怕身边再多比她漂亮的女孩,但是大家都会第一眼就发现她,这点让凝子挺想不通的,她自以为比长苼好看,但是无论如何,她就没有她那么引人注目。
凝子五官标致,但是走在靓女如云的大街上,她立刻就被淹没了,被同类化了,她跳不出来,她是一个融进大海里的小小逗号,但是长苼不同,长苼是一大堆惊叹号里的省略号,省略号没有惊叹号那么的乍见惊心,但是省略号却余韵袅袅。
凝子不是不妒忌长苼的。
而长苼不会妒忌人。
现在的长苼,一旦发现“朋友”身上有让她不舒服的东西,她立即会疏远他们,一直远到——渐行渐远渐无书,所以,她是没有时间和空间去妒忌的。
长苼的工作是做一种手工娃娃,做一个起码两个月,市场售价也贵,长苼主要是接订单,但她一年也做不了几个,别人做一个娃娃一两个月,她起码四个月,做完了也不肯很快交给经纪人阿丁,而是要先摆在家里。
那些娃娃啊,其实就是她的朋友呢,没有引号的朋友。
有人说,和人相处久了,我就越来越喜欢狗。长苼说,和人相处久了,我就越来越喜欢我自己做的娃娃。
以她做娃娃的速度,她是穷的,和少年时一样。
少年时喜欢打扮的金光闪闪的凝子,现在依然身上闪闪烁烁,凝子喜欢钻石,某次逛街,她硬拖着长苼和她一起往回走,因为她掉了一只钻石耳钉,接近半卡拉,她要去找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