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不等段不平做下一反应,只听得那左侧身后另一女子声音厉声喝道:“贼小子,可还记得我吗?”随着话音,一条兵刃呼呼带着风声击了过来。段不平头部自然向后一躲,便是“啪”一声清响,见得一条白绫正打在他的面前,击了个空。
段不平索性向后打了个滚,方才看清,这次攻击之人,正是那无臂娘子,那也不是什么白绫,而是她一条衣袖。这时间,那无臂娘子已迅速将那条衣袖收回,一转身,便又将两条长袖齐齐击出,直冲段不平胸口而来。段不平慌乱中用出第二招来接,哪想他左臂刚缠上那左侧衣袖,还没来得及侧身闪躲,那右侧衣袖已经击在他胸口之上。段不平瞬间感觉胸前一阵剧痛,如是掌击一般。他体内真气便瞬间反弹,一股力道刹那便自那长袖驳回,一下子便震得那无臂娘子向后飞出,撞破了窗框,从那走道上摔下楼去。
这井陉八怪虽是劫道的恶贼,但段不平仁心仁术,在相州第一次见他七人时,看他们各有残疾,心中就暗生恻隐之心,跟不想与他们为敌的。岂料此番还未有任何言语解释,却已有交手。他看那无臂娘子翻身摔下,便左手捂着胸口,追出门外,向下试探。却见得那无臂娘子已被那侏儒扶着坐了起来,嘴角却是留着一道鲜血,显是受了内伤。那独腿老翁此刻正站他二人身边,听闻二楼脚步声响,便抬头看去,正好与段不平四目相对。
却听见那西域女子尖声笑道:“呵呵,好徒弟,没有浪费为师教授你的功夫。”
段不平听声看去,却见凳倒桌翻,一片狼藉。那女子此刻正被独眼壮汉、毁容道士和青瓜三人围在核心。青瓜与她正面缠斗,独眼壮汉和毁容道士则一左一右攻她侧后。他三人中青瓜的武功绝对胜出一筹,而那壮汉和道士配合紧密,自也不弱。纵然如此,那女子以一敌三,却仍旧显得从容自得,看不出半分慌乱,只是此刻若再想分身它务,确是困难。
段不平心中不由欢喜,暗自揣道:“看此时情形,想必是这井陉八怪与那西域女子也是素有积怨,如今前来寻仇。我便正好可以与他们解释清楚,找机会将李姑娘带走。”
正想着,却听那独腿老翁冷冷说道:“我道镜湖鱼庄的功夫怎会如此了得,原来是受了这碧眼妖女的点拨。”
段不平能感觉他话音并那眼神中的一丝丝寒意,便急拱手解释道:“赵前辈,您误会了。这其中……”他右脸肿胀,连说话也变了声音。
但这话还没说完,却被那侏儒抢了过去,道:“七哥,别他妈跟他废话,他伤了四姐,怎能饶他。”即抄起朴刀,蹭地轻功跃起,随即喊道:“兔崽子,看刀!”话音甫落,人已跳上楼来,那朴刀也顺势砍下。段不平急忙腾身从那窗上的破洞跃入屋中。却刚落地,一柄利剑迎面削来。原来那玉面公子受了一掌,片刻间已然站起,看见段不平翻了进来,便又来攻。这一剑来的相当突兀。说时迟,那时快,段不平急忙向后躺下,那剑身竟贴着他鼻尖削了过去。
岂料一波刚过,段不平来不及喘气,脑门上方一把朴刀急急砍下。段不平即又急忙右向翻滚躲闪。那利剑一击扑了个空,回手便又直直追着刺来。那段不平正在地上翻滚,如何再能躲开,剑尖转瞬便刺中他左腿。段不平一连滚到了床边,才靠着床腿坐了起来,只觉左腿烈烈刺痛,左手下意识摸去,已是一片粘稠。
那侏儒看他受伤,方才将朴刀挡着胸前,向那玉面公子问道:“二哥,可曾受伤?”
那玉面公子回道:“误中了这小子一掌,不打紧。”这声音倒比一般女子还要尖细。
趁这喘息之机,段不平急忙摘了风帽、面纱,露出全貌,推出右手到身前阻挡,道:“二位大侠,误会了,我不是镜湖鱼庄的什么人,我也是来救人的。”
那侏儒狞笑道:“哼哼,大侠?有人会叫我大侠?你这功夫自身都难救,还想救人?呵呵,敢伤我四姐,不杀了你才叫误会!”话音甫落,举刀便欲砍来。
却听得门前传来一声何止道:“一弟!”
那侏儒回身去看,正是那独腿老翁,便急道:“七哥,他伤了四姐。”
这独腿老翁拐着杖进入屋来,道:“他们的帐稍后再算,眼下这事才最着急。”即又扭脸向那玉面公子道:“二弟,看那布袋中是不是那丫头?”
那玉面公子即收了长剑,走向那布袋,俯身解开那袋口。往下一扒,那里面人物便露出一个脑袋来,但只是耷拉着,两鬓青丝自然下垂,遮住了面目。玉面公子一手撩开她头发,一手托起她下巴,侧身示与独腿老翁,道:“七哥,就是她。”
如此段不平才看清楚那布袋中女子的相貌,随即心中“咯噔”一声响。
那布袋中却不是李青鸿,竟然是司徒敏笈!
却听独腿老翁道:“甚妙。带着她,撤!”说完转身便走。玉面公子复将袋口一扎,扛起布袋也跟了出去。那侏儒恶狠狠瞪着段不平,猛地冲他吐了一口口水,“哼”了一声,方才转身离去。
段不平不由长舒一口气,低头看那左腿上的伤口,宽约半寸,正中风市穴处,时下鲜血汩汩。便从身上撕下一绺子布条来将伤口裹起。复又将风帽、面纱带上,忍着剧痛站起身来,蹒跚着走到门前,便又瘫倒在走道之上。一番挣扎,不由得喘了几口重气。
便再向下看去,只见适才一番打斗,那厅中桌凳大半已经支离不整。青瓜和独眼壮汉继续和那女子纠缠,看样子并没有受伤,只是肚子上僧袍被划了个大口子。而那独眼壮汉整条左臂已是鲜血淋漓。再看那毁面道士,虽是也没受伤,但已不见了兵器和道冠,整个人披头散发,不得已退下阵来。那侏儒便提起朴刀,补了毁面道士的缺。而他则抱起无臂娘子,身后玉面公子扛着布袋,跟着独腿老翁向那客栈门口走去。
却听那女子尖声大喊道:“不要走,吃我几剑。”即右手持青衿滑开青瓜左手短棍,左手抓住他右手臂,引着他短棍支开独眼壮汉流星锤的攻击。猛地左脚后踢,正踏在那侏儒刀柄之上,便借着这一脚的弹力,从青瓜右臂下方钻了过去。瞬间左手剑诀在后,右掌在前,掌心转着青衿,身子跨步跟上,冲着独腿老翁急急攻去。她这一招用的极其迅疾,瞬间便已挪身独腿老翁身侧。如此出其不意,那独腿老翁如何反应的了,转眼那剑锋便向他后背逼近。
正当时,青瓜已经反应过来,转身向那女子背后就是一棍。那女子短剑出击还没得手,左肩头便已着了那一棍。瞬间肩头一沉,身子重心不稳,便踉跄着跌出一步远,低着头,单膝跪地,显是受了内伤。
趁这时机,那侏儒也反应过来,猛地跃起,口中念道:“浪妖女,受死吧!”便扬刀向那女子后背砍去。却不料,眼看那刀刃即将着落,那女子突然向后劈叉,身子后仰,右手反手持剑抬起,顺着他那刀柄就是一划。那侏儒翻身落地,即丢了朴刀,右手攥着左手,嘶声惨叫。他身边赫然躺着四截断指。
那女子继而盘腿收了劈叉站起,转身挥剑便向青瓜刺来。青瓜双棍交叉胸前便欲抵挡,岂知她瞬间收剑在后,左掌向前击出,一下子按着铁棍击在青瓜胸口。只听一声闷响,那青瓜应声飞出,跌落在柜台之后,再无了动静。
这转瞬间的变故让段不平看得心中一阵惊骇,没料到这女子武功竟是如此高强。却看那女子又转身过来,眼中射着凶光,口中恶狠狠道:“一起来吧!”一开口,一道血迹顺着嘴角淌出。她却只拿手血将向脸上一抹,右手里青衿剑剑尖平指,纵身便向玉面公子刺去。
却听得“当”的声响,她剑锋已被独腿老翁拐杖挡下。
那独腿老翁喝道:“你们先走,我来断后。”
那独眼壮汉也挥着流星锤,复又打了上来,回道:“七哥,老六陪你!”
那毁面道士即也放下了无臂娘子,道:“兄弟七个一起来,还走什么。”俯身抄起侏儒的朴刀,便砍了上来。那玉面公子也不多言,丢了布袋,抽出长剑,跃身斜向刺来。
一时间大厅中混战再起,五个人从这头打到那头,又从那头打回这头,直搅得厅中桌凳再无完着,地上碗碟碎片翻飞。段不平静趴在二楼走道上观看,不觉已忘了身上伤痛,心生怜悯,越发难受起来。他心中暗道:“这井陉八怪轻生重义,言行慷慨激昂,而那女子虽身处弱势,却顽强坚持,凛然不惧。这两边都抱着必死的决心相拼,结果必定两败俱伤。却不知他们有什么仇怨,眼下该想个办法阻止的好。”
心中正想着,却突然间一阵凉风由那客栈门口吹起,风中夹带着一际长笑。
“哈……哈……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