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术馆的宴会厅,温馨又饱含艺术气息。来宾也不多,大部分是洋森集团的中上层领导们。梁伯安还有几个要好的朋友来,Lucy宴请的嘉宾就少之又少。她只发出去三张请柬,其中一张,还发给了陆晚风。
是的。陆晚风收到的,是梁伯安的未婚妻递来的请柬。灰白色的基调,烫金绸缎轻轻缠绕。翻开,是梁伯安和Lucy的照片。梁伯安嘴角轻挑,满眼柔情。曾几何时,这柔情蜜意只属于她一个人,他从不曾给予别人半分。
陆晚风当然不能参加,她也不会参加。她只把请柬上的梁伯安剪下来,藏在自己的钱包里。难于启齿的,是他不爱了,她还苦苦纠缠。
陆晚风蜷缩在沙发上。初冬的上海的夜,漂浮着绿色植被的新鲜气息。这会儿,他肯定拥着他的璧人,正觥筹交错吧。他应该看见了《阿明》,也应该能在看《阿明》的时候想到她吧。陆晚风还在心里抱有那一丝奢求。奢求他抛下他美丽的未婚妻,赶来见她。夜深露重,眼角眉梢尽是风霜,可他来的总不算晚。多晚都不晚,她一直都在原地。
她的确一直在原地,但悲哀的,梁伯安已经走远。
梁伯安端着红酒,静静站在《阿明》前面。他想到那时,他在书房加班,陆晚风就在书房的窗边画《阿明》。那段时间,她总穿着他的针织衫,任他如何规劝,都耍赖不肯脱下。后来他才知道,原来,穿着爱人的衣服,感受爱人的温度,是如此幸福的事情。去纽约的箱子里,他带走了一件陆晚风的毛衣。那毛衣柔软的让他形成了依赖,每天晚上唯有握紧,才能睡着。
一杯又一杯,别人只当他是在这样的日子里高兴。唯有Lucy上前劝他,“别喝了,伯安。”
梁伯安的眉头紧锁,恍惚间,他竟听到陆晚风叫他的名字。如同江南烟雨里的细软侬音,她唤他,“伯安”。
他想起多年前,陆晚风甜笑着问他,“伯安,我们什么时候结婚啊?”
他答她,“不要调皮,等你长大了。”
可如今,他的晚风已经长大,他却只能在订婚宴上,揽上别人的腰肢。时光残忍,将温情扼杀的片甲不留。
看着郁郁寡欢的梁伯安,Lucy的心头一紧。“伯安,你都有皱纹了……”Lucy上前一步,揉开梁伯安紧锁的眉头。她何尝不知陆晚风在他心里的重量。认识梁伯安之后的很多个夜里,都是她陪他在酒吧里买醉。
梁伯安轻微的躲开Lucy的手,长长一声叹息。他呼出的温热酒气,却让她突然想到,在曼哈顿街头,平日里干净整洁的梁伯安,衣衫不整的,跪倒在垃圾桶旁呕吐。
那日,她抱住梁伯安,努力把他从地上拉起来。“伯安,我们不喝了,我送你回家吧……伯安。”
“呵,晚风……”梁伯安踉跄着站起来,右手搭上Lucy的脸。
“晚风……你来了”。他死死的抓住Lucy,用力抱住她。
Lucy只呆呆的立着,明知自己是替代品,明知自己钻心般的疼痛,却无法放开他。
曼哈顿的街头,突然飘起雪来。雪花落在梁伯安的眉毛上,睫毛上。梁伯安似乎睡着了,静静的均匀的呼吸着。她感觉到他的手慢慢松开了,但嘴里却还不住呢喃着,“晚风,我的妹妹,我不能爱你……”
那一夜,Lucy将梁伯安送回家。她翻开他床头上拜伦的诗集,看见有一页,已被他抚摸的起了毛边。《给奥古塔斯的诗章》。“你心虽善感,却从不改变;你灵魂柔顺,却永不妥协。”
Lucy感觉自己的心都要碎了。屋外大雪簌簌落下,安静的都能听到雪落的声音。看见他睡着时还颤抖的睫毛,她觉得自己真的爱上了他。不论他的心,已如何千疮百孔。
一恍惚,时间就这么过去了。Lucy深吸了一口气,如今走到这一步,她也应该满足。无论梁伯安的心怎样被情感和理智来回拉扯,他的人,至少都能是她的。
“不喝了吧,伯安,宾客们都要走了……”
“嗯,不喝了。”梁伯安晃了一下头,让自己迷离的眼神看起来正常一点。
送走宾客,他们也上了车。“回酒店吧,”Lucy轻柔的说。他们在一起已经一年有余,但梁伯安却从未碰过她。就连回到上海,他们住着一间房,梁伯安也从未要求什么。没有要求,也没有付出。在她面前,梁伯安总是淡淡的。
这样的一个晚上,Lucy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但她也并不奢求什么。淡淡的与她相处,才是梁伯安的姿态。
梁伯安闭着眼睛,却抓住了Lucy的手。“你知道吗,在上海,我只有一个家。就是陆晚风住的地方,我在那儿,住了好几年。”
Lucy静静的,没有做声。车里,只有梁伯安呼出的酒气,湿冷的让人难过。
“我只想,回那个家里。”
梁伯安一定是喝醉了,随着车子的开动,慢慢的歪靠在Lucy的肩膀。
Lucy只觉得一阵心酸。她在梁伯安颤动的眼睑上,读懂了他的悲伤。“师傅,不去酒店了。”报出陆晚风家的地址,Lucy只有一个想法,就是竭尽自己的全力,去成全一个破损了的梁伯安。
她也一直,一直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