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昂头看向拳台。
这里看的更为清晰,而且可以听到拳头打在身上的声音。我看了一眼,就失去了勇气。我看到的正巧是黄小亮一个摆腿踢中了孙会粉的脸部,孙会粉失去了重力,像一只垂死的骆驼倒在了地上,发出了与地面撞击的声音。接着这种声音被我身后的如潮水般的兴奋声淹没了。
黄小亮停止了进攻,这不是他仁慈,而是他在玩猫捉老鼠的游戏。猫知道老鼠不是自己的对手,于是它不会一击就咬断老鼠的喉咙。处于商业化的‘黑市拳’更需要这种刺激。
我需要躲开保安的视线,给我四秒,我就可以翻越过去,再给我六秒,就可以冲上拳台,然后阻止这场悲剧。
保安并没有因为‘好戏’到了高潮而将眼神凝固过去,他们太过于敬业而且训练有素,总是这人看向拳台,那人扫向观众,如此交错,百无一疏。
现实给我的时间极为短暂。庆幸的是孙会粉没有立刻站起来。
只要她不站起来,黄小亮就不会再出手。这是猫的天性。
曾经,有位朋友问过我这么一句话,当你正在观看NBA总决赛第七场时,离全场结束还有两分钟,你喜欢的球队领先近二十分,有人突然丢下一百块,你会不会去捡。我说不会,一百块怎么可以跟总决赛相比。朋友反对说,那你就错了,一百块固然不多,但为何不在比赛失去悬念时,花上两秒钟去赚这一百块呢。后来,我想了想,朋友说的确有道理。
这个理念闯进了我的脑海里。我掏出钱包,从里面掏出十张百元大钞,左手右手各五张,双手同时用力,钞票像两只遥控飞机一般飞向了保安,在保安眼前划出一道美丽的弧线落了下去。
他们不是瞎子,当然看到了红色的票子。他俩比当初的我聪敏好多,没有进行思考,哈腰伸手向钞票拣去。
我看准时机,猛一跳,双手抓到高处,脚踩到铁格上,手脚同时加力,爬了上去。待两个保安抓着钞票醒悟过来时,我已然翻了过去。两保安不敢擅作主张翻过去抓我,眼睛左右寻找老大,等候的老大的命令,而偏偏老大没有看到这一幕。他们不出声喊叫,是怕惊扰了观众,引起大混乱。
我跳下来时,险些落在一张贵宾桌上。这些达官贵人只是一脸的惊愕不解。只要不是伤害他们的,聪明的他们断不会过问。
四个看到我所作所为的打手,有着和保安一样的心理生怕喊叫惊吓到了贵宾没有对我喝令,但他们手上可没闲着。四人满面怒容迅速的向我奔来。他们抓住我定会揍我个半残。
我早有准备,左闪右躲晃开了他们,用同样的动作翻上了擂台。四人中有二人紧随其后翻了过来,剩余二人正在翻越。
我造成的一切成为了观众眼中的另一条风景线,所有的人没有骚乱反而都沸腾了。
我稳住心神,刚要开口说话,就被迎面而来的黄小亮一脚踢翻在地。我胸口疼的几乎要裂开。
我忍着痛挣扎着想要爬起来。腹部刚离开地面,就被人在屁股上结实的踩了一脚,身体重新与地面接壤。
我再想努力,两条胳膊分别被四只手抓住,另有一只手抓住了我的头发,猛的拉起我的头,使劲的撞在地面上。此后我的头再也没有离开地面,被严实的按住。我的后背分不清被几人乱踹蹂躏着。
真疼!肉体疼!心更疼!一个含苞的花朵在我眼前凋零将是我一生永远的痛。
他们踢够了,认为受到这样摧残的我无法再威胁到他们的职责安全,将我拉起来。拉力一小半在两条胳膊上,大半在头发上。可恶的家伙,我的头发可不需要拔苗助长啊。
他们像托死狗一样的将我拖到擂台边上,然后像丢死狗一样将我丢下去。我感觉到自己在飞,短暂的飞,接着重重的摔在了地面上。脆弱的肉体与地面相撞击受伤者当属肉体。
我的灵魂在脱离自己。
孙会粉晃晃悠悠的站起来,笑了笑。我看到她的背后笼罩一片黑云,那是魔鬼的利爪,随时准备抓向她,夺去生命,完成自我赎罪。
“不要!不要!不要!”我使出全力喊叫,但声呗很低,无法传到孙会粉的耳朵里。
孙会粉就是听到了,也不会理会。因为她是孙会粉,而我是高鄢。各不相干,或者说我是一头热,暖不开她冰冻的心。
孙会粉开始一步一步的缩短与黄小亮的距离。散打毕竟是近距离的搏击。待到达可以攻击的范围后,黄小亮将攻击权交给了弱者。不是以静制动,而是他有十足的把握可以再次击倒对方。
孙会粉的拳头慢慢的攥紧,脸上的表情越来越冷峻,双眼射出了最后一搏的光芒。
箭已放在了绷紧的弦上,就一定会射出去,哪怕这支箭会射到比它更加坚硬的物体上,会被折断。因为这是箭的使命。
孙会粉就是一支箭,一支脆弱的箭遇到了一个坚硬的盾。
结果是惨烈的。不出所料,孙会粉只在两个回合下就被黄小亮再次击倒。情况比上次还要重。倒在地下的孙会粉似乎已经昏厥,一动不动。
我的胸膛仿佛被撕开,我绝望的用头一下一下的撞击着地面。
黄小亮对着孙会粉藐视的笑了几下,他认为这场比赛到此应该结束了。他准备像流逝的时间一样慢慢的收起笑容,这是他胜利后以往的习惯,但这次在还剩下最后几个节拍时,笑容突然间戛然而止。因为孙会粉变成了‘不死鸟’,两条胳膊慢慢的撑起身体,又缓缓的站了起来。她的嘴角流下了一道鲜红的血。这是从五脏六腑内挤出的血。
天知道,要是再来一击,孙会粉的下场会是怎样。
场下的观众停止了呼喊,屏住了呼吸,这不是他们同情,恰恰相反是他们的嗜好令他们有了这样的表现。
黄小亮脸上的肌肉颤抖几下,他生平从没有见过这样的对手。这不是比赛,而是自杀。
孙会粉又变成了一支箭,这脆弱的箭还要射向坚固的盾。
黄小亮本可以躲开孙会粉已无威胁的攻击,只消耗孙会粉的体力就可以完全将其拖垮。开始的几个回合里,黄小亮这么做了,而且他自信可以一直这样做下去。至于孙会粉生与死和他无关,不然这就不是‘黑市拳’,而是‘光明拳’了。
“住手!给我住手!”铁网外面离我有七八米的位置,传来了一声暴吼。
这暴吼震惊四座,无数双眼睛都向哪里看去。我的脖子顶多可以上下左右呈四十五度的旋转,所以我看不到来者的尊容。也无法预感他是否可以扭转局势。也许和我一样目的是行侠仗义但只属挨揍的主。
黄小亮只是抱着好奇瞥一眼是谁吃了雄心豹子胆不识时务的扰了他和观众的雅兴。不曾料到,这一瞥眼令他的眼睛收不回来了。
他的思维翻到了十五年前,那时黄小亮年轻,来者之人也年轻。在一个阴暗的房间里,黄小亮将厚厚的一沓钞票放在桌子上,桌子对面的来者之人犹豫了一会,最终哆嗦着伸手将钞票拿起揣到了怀里。黄小亮看着对方的动作仰天哈哈大笑着走出了房间。
由于过度将精力放在来者之人身上,孙会粉成功的一拳打在了黄小亮的脸上。这一拳对于身经百战皮厚如钢的黄小亮而言算不上什么,只是有点痛,并不在受伤之列。
黄小亮被打醒了。只见他一个弯腰,躲过了孙会粉的又一击,随后一个一百八十度扫堂腿将孙会粉扫倒在地。孙会粉的头重重的撞在了地上,吐出了一大口血。
与此同时。那几个没有揍上我的保安,本憋了一肚子火,终于有机会释放了。他们气势汹汹的朝来者走去。
他们要与铁网内的打手一比高下,看谁更会打揍煞风景的人。这也是武学的最高境界,美名其曰‘移花接木’。
他们后悔了,自不量力的敢出来闹事的软柿子就我一个,来者可是高手。只是一瞬间来者就将四个保安击倒在地。保安躺在地下一动不动,显然受的伤很重。
拳馆里骚乱起来。尤其是距离刚才打斗不远的观众纷纷离席。拳馆内立刻响起了播音。
“各位观众不要惊慌,不要惊慌,请相信我们不会让任何一个走进这里的观众受到一丝点儿的损伤。这并不是意外,是我们为了答谢你们而安排的另一场比赛。断然不会伤害到大家。请大家将你们的热情更激烈的投入进去,拭目以待更刺激的比赛。”
这一招真他妈的灵。骚乱平息了,更骚的乱七八糟的喊叫声又响了起来。
剩下的两个保安有了怯意,但怯意很快被赶来的几个保安的加入而驱散了。他们决定团结一致共同发力一举歼灭来者。他们抽出‘打人棍’,分站一圈,将来者围了起来。
保安知道播音所说都是他妈的屁话。
来者面不改色,以不变应万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