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交
许生一庶者，西陲人也，幼颖悟，性倜傥，甫十二而《四书》、《古文》等半烂于胸。一日读《诗·周南·关雎》，怅然黯然。叔见之曰：“此儿虽才可兼人，终非大器。”及长入学，临试辄名列榜首。然无意干禄，愿效柳永辈作白衣卿相。娶妻水氏，于生饮食起居关心备至，唯不通文墨，暇时相对，竟日无语。生虽感妻之温存而觉终非知音。年逾知命，阅女多矣，或有姿色而近妖艳，或端庄而类村姑，或品貌可取而逊才情。生喟然曰：“天地之大，何得一知己之难也？”言毕独怆然怅然。
戊辰岁，生为某书院教习。一日一女自外来，求教于王教习。王曰：“某虽执教数年，汝所问道深矣，难以置喙。”以额示意曰：“何不就许教习问之？许君乃西陲教坛之泰斗，以汝之才非许君莫能教；许君之学，非汝无可授。“师尊生贤，幸会幸会！其无意乎？”许正俯首案间，闻王言，乃举目，见一少艾移步近前。微立，示坐。女粉面赧然，若羞见生人。告以意。约以他日舍下详谈。
三日后，许晚归，及至除下，闻妻呼曰：“有客，候君多时矣。”许匆匆人室，见一素衣人在座，果女也。二目相向有许，竟无一语，唯以目传情耳。良久，许见案头有酒饼诸物，知乃女所奉，始借题道：“素昧平生，何劳破费？”女启朱唇曰：“家常食物，不成敬意，冀先生哂纳。”许素清廉，一介不妄取诸人，此刻神不自主，决然收取矣，盖实为不忍却其情也。
夜色朦胧，星月缀空，花影寂寂，晚风阵阵。许送女归家，步履缓缓，低语切切。离书院，如街头，避闹市，人僻巷，转城角，至路口……渐次相依相傍。突然晚风来急，女衣单裙薄，弱不禁风，侧倚许肩。许张外衣遮于怀，女哆嗦颤栗故不甚拒。至门口矣，女低声曰：“请君寒舍少叙！”生恐夜深不便，婉言辞谢曰：“来日方长，改日拜会。”即怅然回转。女秋水盈盈，目送至人影俱失。
女，城郊魏氏妇也，倪姓，名芙卿。生于农家而聪慧过人。因行七，里人戏呼之曰：“七仙女。”执教东隅某馆，才压群芳。适魏氏，亦相得，然终不以“米面夫妻”自甘。魏不失为伟岸丈夫，无如“稍逊风骚”何，渐至夫妻同床而异梦。是年适值大比，芙卿以女才应试。本才识卓然，而不自信（足见其谦逊之德），故试前就教于王、许焉。及发榜，女中式矣。
一日，许以同赏影艺相邀，悅许之。影片适为《第三者》，写一对师生因同作画而至相爱，情欲难遏而至交媾，至双方家庭俱遭破坏。许、倪相诫曰：“古今有才者必钟情。然神交足矣，何必性交？但愿今生不离，不愿一时泄欲，令欲足而情断，始乱而终弃。”之后，两情依依，难舍难分。许性直爽而愧性含蓄。一日许率然曰：“愿为知己。”女曰：“不配。”许累表曰吾至爱卿，卿爱我否？”倪曰：“请君自思之，何必咄咄逼人言？”然倪逢许，必喁喁交语，必示意，盖心已许矣。然许屡约倪私会，倪或婉言推却，或诺而不践。
斗柄转寅，塞北阳春，花含苞而鸟寻偶。魏外出，倪孤灯寒衣，怀春冷闺；水亦暂出，许难耐寂寞，约倪午后至舍一晤。应之。至时许净几明窗，陈果沏茶，若恭候驾。不至。凭窗遥望，云迷踪影。日近夕矣，已觉幽期无望，嗒然孤坐，如火初燃，突被冰雪，热烟渐消，思虑将灰。偶见一人缓缓来，望之如倪。急漱口洁齿，整衣弹冠。毕，俟之久。略无声息。凭窗窥之，见一衣藕荷色服者，短发鬈鬈，白绢绣花衬领，裤履如倪，伫立畦旁，与一男士喋喋笑语。似倪又非，似非又类，盖许“进士”，无以远见也。暗誓曰：若乃倪，当与此滥情者诀。流水有意，落花无情。彼已有意中人，吾何必强人难，夺人爱！忿忿中闻轻叩门声。许以为水至矣，启，非水而倪，衣藕荷色衣。许喜怨交集略施薄责曰：“卿何姗姗其来迟？”倪曰：“人多眼杂，恐招物议。行行停停示无意也。与女友换衣，适才与某男言，去张教习家，以转移疑点。君何疑人之甚也？”许始悟其为一谋而良苦用心，愧疚且喜，一时无所措手足，木然兀立。倪微愠转霁，视此繼尬境，借题释之。见许口出白沫，戏曰：“留待妾之美食，独窃食尽矣乎？尚责人食言，真厚颜人。”许急解曰：“非，方净口耳，恐口秽污卿芳姿，不闻善男信女，拜谒观音持诵经卷前必净口沐发耶？”倪抿唇睨视微笑曰：“痴郎，芙卿蒲柳陋质焉敢与玉质大士伦比。蒙君不鄙弃，愿已足矣。”出白绫净帕为许拭口角白沫红血。许大渐怍，急拥诸怀曰：“误解卿矣。该死！该死！”倪急以物掩许口，俯于许肩，粉颊紧偎，道不，不，无言死！君死妾失知己知音，将何聊生？”许曰：“为卿，我不死矣！”二人相视嗤然一笑。许复讨债，曰：“客岁国庆，许至我书斋。我夜不归宿眠斋中，恭候三日，汝足迹未见。费时误事尚小，耗我心血，望枯秋水，此乃无价之物，未知卿何以还我？”倪曰：“妾素不欠人债，将有以报也。”许故作容曰：“某赊金不赊情，目下即讨！”倪曰“今日妾只身独来，无以偿还。”许曰：“恰要此身。”随即端置床榻。倪似饮醇酒遍体麻软，难以自持。时值初秋，丽日尚暖，隔衫裙玉体隐约可见。三点隆然，如着泳装。许亦作裸体仕女画观。真是：
月笼雾罩一海裳，轮颜玉体温且香。
蓓蕾怎比秋花好，处处丰润耐品尝。
许品至妙处，一盆欲火倒反顿然自熄。始信直面玉体之画师，品赏画之雅客艺人，确有具髙尚情操者，未必尽如俗人臆测之目淫也。
倪见许无他意只观赏，反觉窘甚，掩衣紧带翻起，漠然作色道：“贱妾献丑矣！”许若谢道非，绝非！见卿玉体，不忍亵渎，非无情也。霎时交欢，将致情欲足而厌弃；赏卿之才，之美，而不媾，将感永不尽意而爱弥深，伴我终身。我愿与卿时相聚，永不离，爱一终，非图片刻欢慾也。”倪默然久，俯首垂颈言：“妾身已属他人，何能与君相爱相守？”许曰：“吾所欲得者，卿之心耳，非身也”倪慨然曰：“若言心，妾早已许君矣，复何待言，岂君未之觉也！”之后，许与倪每一会面，仅颔头目注而已，不相约，亦无情语。
光阴桂苒，两阅月矣，未觌倪面。于必由之径待之，连三周，全无音讯。疾作一书寄倪，逾旬无回音。侧闻倪病床紙。许终日忐忑，食不甘味，寝不人寐，辗转反侧。欲亲往探病，恐谣言伤人；不理，又念魏外出，倪卧疾，孰照料进杯水；又念，若另一男子温存关怀，其情将何如也？且长此以往悅将移情就彼奈何！思念至此，方寸大乱。又转念，已与倪神交耳，并非夫妻。若彼无意于我，即终日厮守，也守不住心，若有意于我，何患他人介入？而切要者仍为倪卿之病。
一日，许于书院侧遇魏，魏央曰暇时请至寒舍一叙。”许急诺之，盖知魏归则倪之疾了然无妨矣，他男自难近身。次日午时即以应魏约为名，赴倪家。魏见许至，急引之家。人，见倪与一男隔桌坐，谈笑风生，其所语未之闻。见许至，倪急趋前，执书问难。盖其语者即此经之玄道。许于玄奥处略点数语，彼男自惭形秽，告辞，倪微立示送而已。魏遂人陪许。倪曰：“儿戏路旁，请寻之！”魏急出。倪扭身坐许怀中，盖数月未见，情亦迫矣。时，正值伏天，骄阳似火，灼肤销金。倪着米色连衣裙。双乳高耸，裙褶随风贴体，白肌嫩肤半透于外，肉色丝袜，仅及膝盖……秀色可掬，益显病态柔美。许抒臂略一轻搂，急放手推倪就座，曰：“卿非病也乎？”曰：“某赴兰探妹病，非吾病也。”许始释然而笑，曰：“急煞某矣！”倪曰：“天涯何处无芳草，满院娇妍任君欣赏，何少一倪？”许诵《诗》句曰有女如云，非我思存。曾寄一书，未知收阅否哉？”倪愕然，茫然，忽欣然曰：“是矣。”急入内室搜一纸出，曰：“险煞，书送至魏手，魏审视不解，方递于我。”曰：“许教习寄试题来。我展书读之，见其中有八句，每句各用一典故，写一古人，有孔子、南容、李耳、司马长卿都必须懂，然终不解究竟。”许曰：“卿试竖读之。”自右竖读：“礼公贵仲，李衽相君……”曰：“仲，后鼻音，古属东韵；君，前鼻音，不合韵味辙。愧为名流矣。”许曰：“谢卿指教。请自左竖读。”倪一扫视，不觉哑然失笑，以拳轻捶许背曰：“迂夫子，满腹经纶不往正经处用，专来调戏人！”原来，那八句诗内藏私会之日时处所……志译曰：“以性相交者，生物皆能；以情以神交，唯人，唯贤者为能。然，难能。等级社会以势交；欧美社会多以金交；今则欲以年貌交。如马克思之与燕妮，许广平之与鲁迅者，几希矣。尝闻汤显祖之《牡丹亭》一问世，某闺秀急欲见作者，千里迢迢寻至家乃一皤然老翁，即投江而死，魂归汤侧。是女盖欲以神交也，痴矣哉，亦佳哉矣！”
与襟兄王以岱书
岱公襟兄如晤：
久未致候，不胜歉疚。其由非只慵懒一端，实为弟自退休至今，略无寸进，为孙辈日后生活，不得不混迹市尘，日逐蝇头，代书也，辅导也，传销也，皆为之矣，凡此种种，皆足贻笑于兄，故不敢语之；拙荆老年痴呆之症，日增深沉，饮食起居，扫尘除秽，全赖弟劳，遑遑终日，略无暇时，即出版社之频频约稿，教院安排之应聘代课，亦不能遽应，因求虚名之日尚有，尽夫道之时日促，率尔决然弃虚就实。然此亦不忍语兄，缘兄仁士也，闻之必增烦忧。今有两事，与师生情义攸关，烦兄善为处理。其一，子超先生弃世，追悼会前，弟实未之闻，后即知之，时已过矣，致使未能表悼唁之义，遗憾殊甚。烦兄向先生之家属及民勤文教界同仁代为之解，稍释弟之愧疚。其二，今夏初，弟于武威纺织厂前适逢及三先生，坐语片刻，受教良多。先生问弟之住址，弟以实告教院教眷楼二单元三层一号。但并未立即邀先生去，盖因石锦舫久病床蚍，形容不整，呓语惹讥，兼窗席不洁，衣物狼藉，弟不敢以秽丑呈尊师之前，故未曲意相邀，而亦不便以此面告。先生又邀弟去令嫒家，弟亦未去，盖时已中午，锦舫嗷嗷待食，不忍使饥肠辘辘；次因弟上街为妻购买熟食，衣履随便；三因怕麻烦人，故婉词谢绝。郭公，表兄也，亦吾师也，且精神矍铄，枥志不懈，弟侄辈姻亲，多为显宦，弟徒辈之培锦何敢自疏自外？孟浩然诗云：“不才明主弃，多病故人疏。”盖怨君尤友也。弟何敢？姑谬改为：“不才惧盛誉，困病疏故人。”适表隐意耳。一多年来，弟累受襟兄与大表兄之馈赠，而未有一语相邀者，亦引隐也——不敢以尘居秽颜示人。吾兄身为领导多年，阅人历事多矣，且相处者多为心理复杂微妙之文人墨客，弟之心情，必能谅之。此烦君向及公善为解释！
家事如常，不扰清听。专此奉告，并盼见复。谨请阖府平安！
襟弟培锦上1981年秋
优秀教师苏培锦
苏培锦，1934年生，中共党员，甘肃民勤人。自幼熟读古诗文，打下了较扎实的语文功底，1952年，毕业于武威一中附设师范速成班，任民勤北街小学教师。1956年考入西北师范学院中文系，1960年毕业后先后在武威三中、二中任语文教师、俄语教师、语文教研组长。专业职称为中学高级教师。1987年调武威地区教育学院，任中文科主任、教师党支部书记；教中文科《古代汉语》，英语科《大学语文》、《现代汉语》。1980年参加了全国中学语文教材审订工作。1982年，先后被评为甘肃省优秀教师（树立的典型、按省级劳模对待），全国五讲四美、为人师表“优秀教师、省级园丁”。兼任甘肃中学语文研究会理事，武威地区中学语文教学研究会理事长，武威地委、行署经济技术咨询委员会科教体卫组组长。他还是甘肃省第五届政协委员，武威地区老龄委员会委员。名列《甘肃教育名人录》和《中国普通教育职业教育系统优秀教师名录》（中国教育学会编，1984年，人民教育出版社出版）。
三十多年来，他从小学到中学，到大学，在教育教学园地不懈地舌耕笔耘，勇于摸索探求，不厌地自修提高，教学成绩斐然可观。仅1983年度，他任班主任的文科一个班，考入省外重点大学的就有八人，考人兰大的八人；其他本科的二十名；大中专的不计其数。全班六十五名学生，几乎全部升了学。
他认为“教师的心灵美主要表现在爱生上”（习仲勋语），他常用自己的钱奖励班上学习好的学生，周济清寒优秀生。学生来信感激地说有教无类，孔子只提倡，时代局限做不到。老师你做到了。”1987年，他任课班上的两个孪生姊妹在高考预选前，父亲突然去世了，他便带头捐款资助。他的班捐款二百多元，全年级八个班捐款七百多元，这两个学生临上大学前，特意认他作干爹。他婉言谢绝了，说：“师生之情是无上的。”多年来，他基本满勤。有一年他长子因公致残，截去了右肢，他只让老伴照顾，自己未请过一天假。“八二”级高中毕业生赠给他的礼品上写着：“春风化雨人心田。”“八七”级毕业生留给他的却是一首诗：“十年树木，百年树人，千秋伟业，一片丹心，琢璞为玉，点石成金，继往开业，沾溉群伦。学通古今，叶茂根深，有教无类，李芳桃芬，卓荦成杰，发愤为雄，振兴中华，乐育群英。”
1984年以前，他当班主任，超量代课，全属贡献；1984年后，兼职有报酬，但他取低酬。如改电大论文一篇，规定三十五元左右，他改八中电大班的论文每篇只收二十五元，为兰大新闻刊授班教课，也只收少量报酬，且学生考试成绩好，受到“刊大”登刊表扬。
三十年来，他始终不渝地努力工作，全勤，超量，牺牲节假日，学而不厌，写下了三十多万字的读书笔记，三十多年来教案讲稿累计超百万字，曾组织选编了五万多字的《语文复习资料》。发表的论文有《〈在课堂上〉讲评》《标点符号的妙用》《学改札记》（华中师大《语文教学与研究》，1981年第1期）、《涓涓春水浇心田》《学改札记》（华中师大《语文教学与研究》1981年第1期）、（《甘肃教育》1983年第2期）、
《谈人民教师的职业道德》（《甘肃教育》1983年第3期）、《中学文言文中的兼词》（《兰州师专学报》1983年第2期）、《阅卷归来话高考》（《语文爱好者》1983年第2期）还有《从〈学而优则仕〉谈起）《老树新枝、青翠常葆——马玉浩书法展览观感》（《武威报》1985年8月17日）《语文教学如何启发学生思维》《作文教学实验汇报》《晁错著作选注》等论文、著作。调人武威地区教育学院后，为武威地区公路运输部门编写了十万字左右的运输史（交通出版社出版）、为《中学文言文赏析辞典》撰文四篇并担任编委。1990年，组织学生编写了五万字的油印本《中学古汉语概要（稿）》，对中学生文言文教学有直接的辅助作用。此外，教中学时还修改推荐发表学生陈泽奎作文《校园秋色》、苏芳作文《游海藏寺》、某生的《作生活的强者》（联词成文）等六篇。1984年，全区中学生口头书面作文竞赛中，高中取四名，二中取了三名，他教的学生就占了两名。1986年，他带领武威地区高中、中师六名选手参加全省口头书面作文竞赛，由于临场精心指导，五名取得了名次，其中两名获两项奖（各一个二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