川西,自古为方外之地,因其地域的原因,在历史上并未受到过多的中原文化的侵袭,也正因如此,使其拥有截然不同与中原的文化。
由于川西山多、林密,加之其崇山峻岭间毫无道路可寻。因此,这片山林更是千百年来竟无外人可至。然而,这里的山石,这里的草木,却并未因此而黯淡半分,也并不曾因其未被人世间所瞩目而变的孤寂半分。
由遥远的南方吹来的微带湿润的风,每年仍就在这个时候,准时的送来万物等待的降雨,不急,不烈,就这样点滴却不隔断的,洒落在林间。落在一片片层层叠叠的树叶上,顺着这无数枝叶,经过不知矗立了多少年的树干上的斑驳,最终,在山林间低洼的地方,汇成一道道细流。
在这林间的一处石坪上,一个脸带丝纱的少女,手持一把素伞,身着一袭白色长衣,静立着,左臂宽大的衣袖百褶往复与束腰的缎带一起随林间细雨落下带起的微风轻摆着,致使其偏瘦但却挺立的身形若隐若现,若有人倘若一睹,便会惊为天人,辗转悱恻无法忘怀,却偏又生不出哪怕一丝亵渎执念。
由于右手撑着素伞的缘故,手臂上的衣袖微微回落在手腕处,漏出了其手腕上缠绕的两三圈绳结,这绳结每一道皆为数缕不知名材质已奇异手法编制而成,乍看普普通通,但细看绳结却又因其上仿佛时刻不停流转的五彩光华而倍显灵动。
虽面带薄纱,脸容被遮去大半,但这仿佛却并未减其神韵,面部白纱自颈部向上,经淡淡粉色双唇,过小巧而立的鼻梁,于眼下而止,薄纱两端用细丝绕两鬓与后相交,挽以同心而结。面纱之上,双眼黑白分明,清亮而明净,烟波流转仿佛渐有水纹暗生。长长的睫毛对应清晰且有一股规则在内的双眉,无不少一分不足,多一分有余。头上并无多余装饰,只有一方绣帕束万缕青丝与颈后。
这,便是林素衣。
林素衣站在这林间仅有的一块石坪上,看着这绵绵细雨,多了点几分惆怅,不知这雨露生于何方?又历经怎样的坎坷?到如今,却毫不在乎的执念般,随风而起,仿佛只为了此刻,只为了在这里,雨落凡尘,归于大地。
林素衣这一刻忘我一般,静立其间,便如它们其中一滴,倾听着,感受着,耳中传来着雨落林梢的声音,里面竟透出一种终归于此的安宁。
十几年来,林素衣一直一个人在这片山林之中,当然,如果不算师尊的话。虽然有师尊作伴,但林素衣心里却总是感觉一个人,有点冷清,也许是习惯了,并不觉的恼。师尊在心里更像一个修行之路上带人前行的长者,少了些许同龄人的共鸣。从记事起,林素衣还从来未曾见过师尊笑过,林素衣曾问起师尊自己的身世,父母何在?自己又如何与师尊一起在这群山之中修行?
每到这个时候,林素衣便能在师尊眼里看到一些慈爱,更能在师尊眼里看到一丝回忆,其中包含的东西,林素衣不太明白,但那份失落与孤寂,却是那么意味深长。因此,从那以后,林素衣再也没有提及过,只能将种种疑问深埋心底,希望有朝一日自己可以找寻到真正的答案。
想到此处,林素衣才忽然发觉不知何时,这雨已然停了,便收了雨伞,转身顺着竹林中间的石阶向山上走去。石阶不宽,刚好容下一足之地,抬头看去,数量却是不少。就这样一阶一阶,时而右转不见,时而左转重现两、三阶,今日又被雨水清洒,石阶便更加清亮,与阶旁葱郁竹林那雨后的新绿,相互辉映,很是惹眼。这条路,林素衣走了不知多少回,也许是心思单纯无物,每次走总能发现其美好的一面,从而忍不住稍作停留,也正因为在这条通往“山门”的路上总是耽搁,每次都免不了被师尊怪罪。
“山门”不是真的一山之门,他是师尊时常修行冥思之处,但,“山门”真的是一道门,只是这未在山脚之下的门为何叫“山门”,师尊也不曾告知,只是对林素衣说:“因果未到,多说无益。”来做回答。
“师尊总是如此,偏喜打禅语,引人自悟,还言悟道、悟道,一心悟己之道,方为大道。”林素衣边走边想师尊平日里讲道时的模样,不由小心责怪一番,忽又马上用手捂嘴,左右观瞧,生怕自己的一时怨愤被师尊听到,侧耳倾听,并无异样,才以手扶心,平复一下。
说话间已来到“山门”前,只见一白发老者,头上发髻用乌龙木相扎,不苟一丝,半尺长髯随风轻抚于胸前,身着青衣长袍,顺展而无褶,虽并无传说中入眼便是仙风道骨,鹤发童颜,却自有一派气度,不威而有其势,未言而先有韵。
这老者便是林素衣师尊,却早已在亭前,林素衣走上前去,执礼道:“师尊”
老者其实早已知道林素衣的到来,微睁双眼,转身说道:“恩,素衣,汝可知今日唤你前来,所谓何事?”
“徒儿不知,请师尊示下。”林素衣答道。
老者打量了林素衣一会,待到林素衣诧异的抬头,以询问的目光看去的时候,老者叹了一口气,说道:“日月如梭,世人皆云,山人不知岁月?一醒一梦便桑田。”老者看着林素衣,满眼慈爱,仿佛看到了当年抱上山时,还是襁褓中的那一刻,这一转眼竟都可以站在自己跟前,叫自己一声师尊了,也许真到了担起一方责任的时候了吧,只是,多少自己还有点不忍心,可,面对这未来的触手可及的大变,难倒世人不知,吾辈焉能不知?难倒这大变来临之际,凭自己这把年岁之人?虽多有不舍,但身在其中,必负其责。自己能做的,也是在将来那未知的大变来临之际,让众人有所依仗吧。
想毕,老者好似坚定了决心一般,对林素衣说道:“素衣,今日前来,吾有话与你分说,汝可知吾辈这修行之地为何名?”
“徒儿不知,师尊。徒儿心中一直有此一问,为何这山门不在山脚,却在此处,这是为何?”林素衣看了一眼山门,回答道。
老者随着林素衣的目光,也看向那不知何时便已在此的牌楼,向林素衣说道:“是了,汝言不虚,这山门确为一山之门,其并非一山之终,实则乃一山之始也。”
林素衣听老者所言,惊诧的说道:“师尊此话何意,这山门竟真为一山之门不成?如若真为一山之门,那这山为何山?山又在何处?”
这时老者仿佛身负万斤重担,手握千斤之重,很是艰难的抬起手臂,指向这石坪一处,林素衣顺着老者手指的方向看去,那是一片石坪的边缘,那里放置着师尊日常饮茶的石桌、石凳,除此之外并无他物,如若真有何不同,只能是石桌旁边靠近崖边的地方有一个甚是平整的一块石板,仿佛人为铺设,可这即便是人为铺设,也不会在这靠近深达万丈的崖边啊,难不成为方便让人从此一跃而下?想到这里,林素衣不免暗自摇头,自己也疯癫了不成。
然后,林素衣向老者执礼道:“徒儿不知师尊何意?”
老者手扶长须,看着林素衣,其实林素衣的举动都点滴不拉的落在了老者的眼里,老者微点头,冲林素衣说道:“汝切记,应坚信己心,不错,正是汝之所想。”说完便向着林素衣方才看到的那个崖边的石板走去。林素衣一看老者的举动,结合之前自己所想,一时震惊的无以复加,呆立原地,就这么看着老者走向那崖边。
老者走到先前说的崖边那平整石板上,转身郑重的看着林素衣,双眼隐有耀眼光华流转,略有激动的说道:“吾辈修行之地实为蜀山,世人称吾辈修道之人为蜀山派,然则其只知吾辈为修自身以证天道,却对吾辈自古传承之责并不甚知。吾辈蜀山自南朝萧衍污为邪魔外道,迁其百万军将以争之,致使吾辈子弟死伤无计,距今已然千年。而今汝将随吾再上蜀山,承接吾辈千年之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