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丰年不知道自己睡了多久。
他只知道自己做了一个梦，梦到自己又重新回到了地球，回到了那个黄昏。
他的身边没有了影子兄，没有慕容清然，没有魔女甄瑜。
他也没有再见到前女友，更没有再见到那个被他一板砖拍晕了的官二代。
他发现自己一个人飘荡在大街上，天空飘着鹅毛大雪。
身边人来人往，却没有能够和他说得了话的人。
突然，在前方人潮中，他看到了一个熟悉的人影，那个穿着鹅黄色长裙的女人，那个被黑衣人复活却又被他逼着跳下悬崖的人——慕蝶影。
在慕蝶影的身旁，程丰年赫然看到了他的师父慕容清然。慕容清然在对他轻笑着，脸上依旧是那个熟悉的小酒窝。
“师父！等等我！”程丰年挤开人群，飞快地追了上去。
然而，他发现，不管他如何追赶，慕蝶影和慕容清然始终和他保持着相同的距离。
程丰年跪在地上，喘着粗气，心里恐慌而又孤独。
他渐渐有些明白，他为什么会这么在意慕容清然。因为，他的这个师父，是父母之后唯一一个对他没有保留的关心和照顾的人，是唯一一个他可以放心依靠的人，是唯一一个可以倾诉的人。
眼泪顺着脸颊奔腾而下，程丰年仰头痛哭。
“你醒了？”一道平静的仿佛平静湖泊的女声问道。
程丰年擦了擦眼泪，悚然一惊，噌的一声跳起来，厉声道：“我师父——”
李瑞雪已经换上了一件白色劲装短衣，此刻，黛眉微微皱着，愕然地看着程丰年的眼睛。
程丰年已经睡过去两个时辰了。
两个时辰前，她在庭院的草丛里看到程丰年的时候，他的人虽然疲惫，然而，黑色的眸子里依然杀意十足。而现在——
“你师父在另一张床上，不过时日无多，虽然我已经喂了一些固本培元的丹药，但是也就是这几天的事情了。”李瑞雪依然看着程丰年的眼睛，淡淡道。
程丰年微微一愣，继而想到了昏迷前的事情，全身紧绷的肌肉慢慢放松下来，感激道：“谢谢你了，李瑞雪。”
“不用，就如你说的，我们好歹一起战斗过。”李瑞雪道。
程丰年点了点头，擦了擦眼睛，缓缓摸着身下的床，坐了下去，问道：“我睡了多久，现在天黑了吗？你把我和师父藏到了哪个地方?没有点灯吗？”
“现在是晚上，这里是七公主府邸，吾的房间。”李瑞雪一副果然如此的表情，张了张嘴，叹了一口气道：“不过，我现在在房间里面镶嵌了四颗夜明珠。”
程丰年脸色陡然一变，小脸渗出密密的汗珠，呼吸变得急促起来。
抬起两只手，放在眼前，五指一阵收缩，然而，在那一双白色的眼球上，已经没有了黑色的眸子，没有任何影像。
程丰年想起了影子兄的那个要求，心脏微微一阵抽搐。
房间里死一般安静，李瑞雪低着头，自顾自地倒了一杯茶水，时不时地呡上一小口。
过了大约半柱香的时间，程丰年才重重地叹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果然是成了瞎子，影子兄真是手下不留情。”
见房间里没有声音，程丰年又问道：“李瑞雪，你在？”
“在。”李瑞雪站起身，走到程丰年床边，拦腰将程丰年抱了起来。
程丰年脸色微红，来到王朝大陆之前加上在王朝大陆的这四年多，活了快三十岁了，这还是第一次被女人公主抱。虽然，这个女人还是个未长成的小姑娘。
李瑞雪将程丰年从一张床上，抱到了另外一张床上。这张床上，躺着一个全身被纱布包裹的青年男子。
程丰年左手四处摸着，李瑞雪抓着他的左手放在青年男子的身上道：“你旁边躺着的是你师父。”
“谢谢。”程丰年神色一黯，左手轻轻在慕容清然身上摸着，从一条条纱布上摸过，最后停在了慕容清然的脸上，眼泪簌簌地流了下来。
眼泪刚掉下来，程丰年便用袖子去擦眼泪，然而越擦流得越多，最后将袖子打湿，眼泪依旧在流着。
程丰年抽了抽鼻子，哽咽道：“让你见笑了，我师父醒过没有？”
“没有。”李瑞雪摇了摇头，轻声道：“想哭就哭吧，吾已经吩咐过宫廷侍卫和丫鬟，吾房间附近不得踏入，没人会听到你在这里哭。”
程丰年仰着小脸，看着天花板，许久，才出声道：“为什么要帮我？”
李瑞雪走回桌子旁坐下，端起茶杯呡了一口，摇了摇头道：“吾也不知道。或许是因为吾早年长年处在皇宫，见过了阴谋诡计，虚伪谄媚，突然看见你师徒感情这么深，羡慕吧？”
程丰年哑然失笑，眼睫毛上还挂着泪珠，道：“真是个早熟的人，明明只有十三四岁，心智却像三四十岁的人。”
“彼此。”李瑞雪淡淡道。
程丰年苦笑道：“还有，你别老‘吾’啊‘吾’的自称，听起来很别扭。”
“跟了大将军三年多，耳听目染，习惯了。”李瑞雪问道：“难道你喜欢听本宫这么说？”
“那还是算了，‘吾’就‘吾’吧。”程丰年摇了摇头，伸出手道：“在岳麓山庄的时候，我一直以为你是很正派的人，却没想到，你才是我们四个人中最狠辣的人，尤其是你这般小小年纪。”
李瑞雪微微睁大了眼睛，看着程丰年道：“一直听流韶说你喜欢称呼别人为小丫头，小孩，看样子是真的了。”
李瑞雪重新将茶杯倒满，递给程丰年。
程丰年接过茶水，感激了一番，喝了几口。
看着程丰年仰头将茶水喝完，李瑞雪看着茶杯脸色一变，忘了换杯子了！
“继续刚才的问题，为什么要杀了你的贴身丫鬟？”程丰年将茶杯递回李瑞雪。
李瑞雪身体微微僵硬，过了片刻才接过杯子放在桌子上发呆，一边脸上爬上一丝绯红，一边解释道：“吾也不想，但是小蝶是父皇安排在吾身边的人，她一定会回去禀告父皇。父皇的品性吾太了解了，为了笼络五大门派，定然会将这件事捅过去。所以，吾只能杀死小蝶。”
李瑞雪说完，又抬起手，目光盯着自己的五指道：“其实你也可以说吾人面兽心，自从亲眼看见父皇掐死母后之后，每次杀人，吾心里都有说不出的快感。”
程丰年陡然一惊，听着李瑞雪没有情感波动的声音，竟然一时不知道如何开口。
“徒弟——”
就当两人陷入了沉寂时，程丰年身边的慕容清然突然睁开眼睛，嘶哑着道。
程丰年微微一愣。
“师父！”
眉间带笑，程丰年转过身激动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