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的人都是两性人,自从上帝把人一劈为二,所有的这一半都在世界上漫游着寻找那一半。爱情,就是我们渴求着失去的那一半自己。
——柏拉图《对话录》
“??????????????????????????????,??????????????????????????????????????????????。??????????????????????????,???????????????????????????????????。????????????????????????????????????????……(昨夜桂河地区大雨,桂河上部分旅游住宿被河水冲毁。游客已经逐渐撤离,有部分游客受伤,暂未查清是否有人失踪……)”
网站上新闻报道,像是魔咒,在他的脑子里一遍又一遍的重复。他看到照片上破败的河岸,很多房屋损毁严重,有一张照片,是一间被河水淤泥冲刷得乱七八糟的河屋,河面水屋阳台上有一张木头圆桌,倾斜着,那上面有一本牛皮纸的本子,和那天在观景台上看到的一样。那里有他的名字和故事。
下面有一张近景,被风吹过的页面,上面有浸湿的雨水,还有他的名字,被水晕开,那上面的字很清晰,“我不知道你的故事,我只知道你在我的故事里。倘若真的喜欢上一个人,那个人在哪里,天涯就在哪里。明天,我将要回到你的身边。Paul,等我。”
新闻最下面嵌了视频,是当地游客用手机拍的,河水无情地涌上河岸,冲刷着河岸上的水屋,强劲的风,吹过河面,把一切都卷走,把房屋卷走,把桌椅卷走,把那些纸张,衣物全部卷走,卷进河内,埋葬。
他在Wechat里一遍又一遍地发信息,“Whereareyou?”“Iwaityou。”“Waityou。”没有回复,没有回复。他看她在朋友圈发的最后一张照片,是她在河岸小屋的阳台上,在那个圆形的小桌前,伏案书写,在那个牛皮纸本子上。她穿黑色印花的长裙,披着头发,一边别在耳后,安静地笑着,那样耀眼好看,人群里一眼便能看到。
Paul开车到滩玛咏瀑布,他趟过水冰凉的溪水,虔诚地站在瀑布前许愿,也许就是因为他没有带着她来这里虔诚许愿,才会让他失去她。他认为,这是惩罚。他跪在石头上许愿,只要她好好活着,他就不再去打扰她。所有的一切都是自己一厢情愿,请饶恕他的罪。他把手机扔进瀑布里,断了一切。
他哭泣着,为她。
苏乔,苏乔。
一年后
象岛的马路边,摩托车租赁店依然是不可或缺的生意,越来越多的游客来到这里,他们租赁摩托车,在这个小岛上游荡,看海天一色,树木葱茏。听风的声音,海的声音,听幸福或者悲伤的声音。这个小岛,深藏着数不尽的爱情,在匆匆一瞥中,便已种下。
曾经,那个苏乔认为摩托车最全的租赁店,挂上了有中国字的门牌“134号房”。老板检查着店铺里的摩托车,擦拭着车上的灰尘,收拾着店铺里凌乱的一切事物。
阳光照射在她纤瘦的后背上,照在她侧脸上,她有着美丽样子,却不自知。她抬起头,眯着眼,看街边来往的人群车辆,匆匆闪过,淡然地笑着。她,泰国身份证上的名字叫苏乔。
当苏乔重新踏上这个小岛,来到这个店的时候,她看到转租的信息,看见那个戴着圆形大耳环的老板,正在和她的金发碧眼的男友贴转租的告示。女老板转头看到她说,“hi,You'reback。Welcome。”
老板准备跟着外国男朋友搬到美国加利福尼亚,那里有着和这里一样的好天气,她的两个孩子会得到比这里好很多的教育。苏乔衷心地祝福着这一家幸福的人,她回来了,老板离开了,不知道是否还会再回来。苏乔租下了这个店,有了在这里定居的生意。有人来租赁摩托车,她帮忙办理了租赁手续,然后用流利的泰语说,“?????????????????????????????(谢谢,再见,玩得开心)。”
1年前,她在桂河那个水屋上,遇到了大雨,狂风,河水发作,她被那片河水卷进去,看不到任何光亮,她只看到河水中,闪着Paul好看的笑容,看到他露着白色的牙齿,还有那纯净的眼睛,看着她,一直说,“苏乔,苏乔,快来,快来。”
她忘记了自己是怎样回到岸上的,她只是能听到南溪呼救着,南溪和她一样,不会游泳,她大声地呼喊着,呼喊着。河水把南溪的声音盖过了,苏乔被河水盖住了。她在失去意识的时候,是他们隔壁的一个当地的游客救了她。在南溪喊到嗓子撕裂的时候,在南溪看见这个隔壁房客准备离开水屋的时候,她跳过阳台,去求他,求他救救苏乔。那个人看到河水里快被淹没的影子,果决地跳下水,把她救上来。也许来这个河上的人,都擅于水性,除了苏乔和南溪。
两天后,苏乔醒来的时候,南溪在她的身边,周围是忙碌的护士。南溪吓坏了,她流着眼泪笑着说,“我们应该学会游泳。”
苏乔苦涩地笑,这是多么真实的对白。那么不可思议,犹如天籁。
苏乔得救了,而她没有抓住那个Pual许了愿望的石头,她的手机、牛皮笔记本都丢了,她的行李箱和背包已经被南溪收在车厢里,她就这样,丢了爱情。
苏乔在医院住了两天,南溪帮她把签证做了延期。出院后,苏乔买了从曼谷回北京的机票,南溪送她到机场,紧紧的拥抱,告别。南溪说,“做你想做的,害怕的时候,你可以回来找我。我一直都在。”
苏乔流着泪,狠狠地点头。她离开南溪的怀抱,离开这个国度,没有回头。
她换了手机,换了号码,断了和方子勋的所有联系,包括李莉。有人总是不经意的告诉她,李莉和方子勋没有结婚。结婚当天,方子勋并没有到场,李莉成了一个笑话。她还听说,李莉疯了一样到处找苏乔,她总是认为,方子勋找了她。这些,苏乔都只是笑笑而过,她知道,这个城市里每天上演着狗血的剧情,谁又在乎多一两件消遣的趣事。她不会再出现在他们的世界里。
除此之外,她甚至不再有Paul的消息,好像随着那场大水,一切都消失了。
她开始学泰语,用自己所有的积蓄办理移民,南溪帮她在泰国处理了所有的手续,一切都很顺利。她觉得,每个人都不会永远年轻,只要自己的心年轻着就好。应该为自己的心去做一件事,选择让自己开心或是甘愿的事情。
苏乔在最不好的时候遇见Paul,离开他。她准备好了,她想在自己最美好的时候重新遇见他。她来了,来到这个他们擦肩而过的世界。她喜爱这里的空气,这里的炎热,这里的尘世,缓慢而与众不同。
马路上蒸腾着雾气,天空一会晴,一会雨。让这个夏至的午后,充满了温润的美。偶尔经过的汽车和摩托车,打破宁静的街道。有机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平坦的路面并不如陡坡来得刺激。
苏乔光着脚,站在木头的平台上,看着马路对面通向酒店的那条小路,没有出现过那辆黑色的机车。也许,Paul已经离开了这里,就如同这个摩托车租赁店的老板。苏乔不知道他来自哪里,去向何处。
苏乔找不到Paul,他们的联系随同那场大水,凭空消失,杳无音讯。她发去的消息都如沉大海,他们竟然除此之外,没有留下任何联系方式。她去过周围的度假村,希望可以遇见他,但并没有如她想的那样,重新相遇。
苏乔在吧台里收拾租赁单和租客的护照。吧台的墙上有Paul帮她拍的白沙滩的日落,观景台那个穿红衣的“少女”,清凉而宁静。
马路上轰鸣的机车声由远而近,然后逐渐消失,又由远而近,苏乔抬头看远去的机车,任这种声音出现了再消失,那里没有他,他们曾经在凄然一笑中相遇,又错过。世间之事,即是如此,缘分使然。他们,彼此丢了彼此。
苏乔继续擦拭着照片上的灰尘,也许,美好就是因为失去了才变得珍贵。
“你好。”
一个说中文的游客,应该遇到了老乡。苏乔继续擦拭着墙上的照片,没有回头,说,“你好,老乡,需要租摩托吗?这里的摩托是岛上最全的,都是老乡,我给你打折……”
“我想租人。”
苏乔转头,想看这个说着中文的男人,究竟是犯了什么病,租人?什么服务?
熟悉而陌生的脸,就在那明媚地笑。他露出整齐洁白的牙齿,笑着,麦色的肌肤闪着光,那样好看,如神袛般,耀眼神奇。
苏乔在那愣着,痴痴地看,忘记了一切的语言和动作,似是在这一刻,天荒地老。
对,缘分这东西,任由它来去。你却无所适从。
不知过了多久,他们就那样看着彼此,仔细地端详,他们照亮了彼此的世界,他们看得眼睛都痛了,痛得直流眼泪,看不清耀眼的光。
“你好,我叫纳姆,我想租照片上的那个人,可以吗?”Paul指着墙上穿着红衣的苏乔,说着不熟练的中文。
“???????????????(好啊,租多久)?”苏乔笑着哭着,用流利的泰语回答。
“一辈子。”他用不地道而清晰的中文回答。
他学习了中文,他想读懂牛皮纸笔记本上,写着他名字的文字。他的心随着手机落入瀑布的那一刻,便留在了瀑布之下。他辞了这里的工作,回到清迈找了学校,和那有着华人血统的华裔老师学习中文。
在这一年的夏至,他重新回到这个岛,骑着朋友的机车,在那个陡坡间一遍一遍地飞驰而下,在这个通向度假村的路边,一次次地路过。去他们曾经去过的观景台,看他们曾经看过的日出,日落。路过咖啡厅,他会坐在窗边的位置,看路边经过的人,可他知道,她也许不会再出现了。
他再一次经过这里,经过这个曾经通向那条小路的马路,就像曾经他在陡坡上疾驰而下,经过那辆公交车时一样,她是那么耀眼,看她凄然一笑,便爱上了这个女子。
这一年夏至,她32岁,他24岁,他们相差8岁。他们,在最美好的时候相遇,遇到了最美好的爱情。
【结语】
爱情来了,爱也便爱了。
恨也是因为太爱。
爱情这件事,无关对错与时间;无关国籍与地点;无关年龄与性别。
爱情,何须过问。
如若爱着,那便接受。
不爱,便离开。
只要相爱,哪怕只有一天,一个小时,
就不应该有一刀两断的日子。
也许你会在将来不爱我,
也许你要离开我,
爱过,足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