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儿和桃花回来了。他俩是在这场大雪后第一个在清水河上留下深深脚印的人。四儿和桃花回来后,四花就哭得不行了。她大吵着,谷子爸不是杀死米香的人。他从不会杀人,他与米香家无冤无仇。他大骂李乡长是个没良心的狗,吃她家喝她家害她家。她大骂桃花是妖精,用你的“嘴”把男人换了回来,把谷子爸扣下了。
尽管四儿说村长是因多收了一年村上的承包费被扣下的,人家叫他把多收的退给咱门,就把他放了。桃花气得不让给四花解释,说他这是害人终害已。大家围在四儿家,要他俩把事说清楚。大家都对四儿把村长换去很愤怒。尽管桃花说村长有经济问题,大家还是不想听。
刘疯子说:“四儿,你到大牢蹲了半年,为啥桃花一去村长被抓了,你倒放了?”刘疯子说得脸红脖子粗,“李乡长呢?”
“他关进去了。是他杀死了米香。桃花说。”
大家被桃花说得目瞪口呆,越听越糊涂。都觉得这个女人的话不牢靠。孙木匠挤过来站在四儿眼前,用烟锅指着他的尖鼻子说:“你从头说。说清楚。”
四儿带着哭腔把事情的经过和公安的审讯详细地说了一遍,再加之桃花愤怒地骂着李乡长断断续续地补充,总算把事说圆了。这时,屋子里像冻住了一样,一只猫从人群中穿了出去,在雪地里和另一只打滚。
“要真的是这样,我的钱一分也没用,我去把人先赎回来。”刘疯子说。
“对,咱自己的钱,先把人弄回来过年。孙木匠说。”
四花擦着眼泪说:“桃花、四儿,我对不住你。”
“刘疯子,咱俩说走就走,这是咱望天的私事,就是有德多收咱十年也在咱望天。”
“我也去吧。”四花说。
“你去干啥?小年过了,再不能哭。”
大雪封了山,孙木匠他们到了长河天才有一点亮缝,他们看到自己住了几个月的新村镇,都成了一堆堆雪山。那几个门窗洞,像一个个哭瞎的眼睛,流尽了眼泪,还在那里掏着冤枉。
“咱进去看看吧,我有一袋煤还在里面。”
“刘疯子,你这小气鬼,你要惦记你再进去住吧。”
“我恨不得放火烧了它。你等等我,我要方便。”
孙木匠在外站着抽了一锅烟,看着这一堆堆雪,猛然听到了玻璃碎裂的声音。孙木匠笑着看见刘疯子在地上摔了一跤。
没有进城的车,只有往出山走了。刘疯子饿了,给孙木匠说:“你和学校徐老师认识,要点吃的吃了再走,到城里少说还要六七十里的地。”
“一百二十里,六十公里。”孙木匠给刘疯子说着,想了想也对,他俩走得太急,没准备干粮。
徐老师家的电视正演着秦腔《铡美案》,这是孙木匠熟悉的戏,他有时也会哼两声。徐老师把他俩迎进去,倒茶递烟极为热情,到底是当老师的人,就是和粗人不一样。
“你俩大雪封山的,还没有‘年’?”
“差一个人就‘年’了。”
“差一个人?”
“村长被公安扣下了。”孙木匠给徐老师说了实情。
徐老师说:“罪有应得,电视新闻里常播放党中央减免费税的事。”“没亲眼见根本不相信,从盘古开天地以来,哪有种地不缴纳税的,‘早朝’手里有减免也没听说全免。你说说咱望天人能相信。”
“过不了一半年,还要建合作医疗,一个人一年只交十元钱就能住医院看病。还要给孤寡老人和老弱病残者发救济,说白了就是发工资。”
“越说越没影子了。”刘疯子和孙木匠都笑了。
“你俩不信就等着。”徐老师说着从一本书里取来了一张照片,照片上‘是一大堆茅草,在茅草的几个黑洞里冒着烟,一直冒到红红的太阳里。“你这是啥把戏?”
“这就是你们曾经住过的新村镇。我也靠你们沾了光,就这张草里冒烟的照片想不到还获了个奖。”
孙木匠一下子看出来了,高兴地说:“嘿嘿,你看看,刘疯子,这不是我家的窗子,那一间不是你家的窗子。咱两家的烟冒得最大,冒得最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