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鹰嘴的那棵酸梨树上,聚集着一些无家可归的鸟儿,搭成草台班子,争先亮嗓子。这些外来的乌鸦、麻雀、黑眼圈、白银项群居一树,和谐相处。这棵酸梨树虽然只靠半张老皮维持生命,但它每天都向这些鸟儿张开两膀,就像ー个孤寡老妪,在她的眼里,再玩皮、再丑陋的孩子都是一颗仙桃。
老九打开炕上的窗扇,把上下翻动的窗子用一根带钩的柴禾倒挂在屋檐下,屋子里明亮了许多。院子里的一棵“木绣球”白里泛绿,每一朵“木绣球”都是一个淡淡的绿绒绒的圆球,浑身张着的每个小口里都噙着露珠,像千百只含着热泪的眼睛。一朵紧挨着一朵,不见它的肋条,从外面看来,白出一堆。
金蛋儿和米香看着这座雪一样的山站在窗前,一股股香味从外面扑来,直往他俩的心肺里钻。母子同时觉得,身子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这时,米香生怕儿子没有这种感觉,她赶紧把头扭过来,儿子金蛋儿也用同样的目光看着她。米香的一只胳膊勉强还能抬起,她费了好大的劲,才将早就伸出的胳膊落到了金蛋儿的头上,抚摸着她永远也抚摸不够的脸蛋。金蛋儿感受着这只熟悉而逐渐迟钝的小手,笑着并用舌尖舔湿了它。喜儿把它长长的尾巴压在了屁股下面,黑黑的毛发好像从墨池里捞出来一样,惟有鼻尖的银白,很可能是偷吃了窗外的一口雪。它用一只前爪搔了搔耳朵,又揉了揉鼻子,然后,深情地看着米香和金蛋儿——在给他俩掏冤枉,怪怨阎王爷爷不该将它转世成一只猫。
老九拿着一个用树皮做的盆子,从太极渠里舀了水,站在“木绣球”对面的牡丹跟前,给已失去花朵的牡丹说:“你别这样使劲,我最怕你挣出病来。你看看你,前些日子为了争强好胜,把脸都急成紫色了。”老九给牡丹浇了一盆水后又站到玫瑰眼前说:“你是个尖尖鬼,满嘴香味,满脸喜气,浑身长着带钩的刺,就想往人家的肉里钻。你这棉里针!你看看人家九子梅,一天到晚爬在墙头上,稳重得从不高声大嗓子。还有你这芍药,你这两天把拳头捏得紧紧的干啥,想打我?”老九又看见它的一片叶子像一只伸开的手掌,在向他讨要,便装腔作势地笑骂着,“唉,芍药,你想打我一拳还想再打一巴掌?饶了我老头,我给你水喝。”老九后退着往院子里洒水,不小心倒在院边的石臼上,疼得他喚噢叫个不停。老九按着腰站起来,这时,他看到村长牵着一头牛正好从他家门口路过,便用脚踢了一下这个该死的石臼,放声大骂:“你这该死的,浑身只长着ー个大口,想吃天爷?”
村长听着老九又在说疯话,赶紧把牛的屁股上抽一鞭子说:“一清早你就放屁,再放就用刀子塞了。”
“村长,昨晚狗叫了一夜,还以为你走了。你看,我正要用这些花儿给你扎花圈哩。”老九大笑着。
“我是村长,我还要当总管殡葬你哩,你这辈子不要指望炕上睡觉的人。”村长气得脸色铁青,狠劲打牛的屁股。
老九看着村长笑着这:“好,我就指望你了。乖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