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芸听罢,禁不住盛怒起来,大声道:“不找就不找,别以为没有你我就活不下去,你滚吧,滚得远远的,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滚就滚,没什么大不了的,你让我滚,我还不想回来呢。”柳成林言罢,悻悻地甩门而去。
柳成林走后,在刘倩的安慰和劝说下,白芸渐渐地平静下来。为了忘掉刚才的不愉快,刘倩把白芸拉进了厨房,开始准备晚饭。吃饭的时候,两个都被男人伤害过的女人一起喝起了酒,你一杯我一杯的,很快就有了些醉意。当白芸欲再举杯的时候,刘倩赶忙按住她的手,道:“你要是真想留下肚里的孩子,就别再喝了。”
白芸犹豫了一下,终于放下了酒杯,道:“你也少喝点吧,虽然没有了男人,无牵无挂,但生活还得继续。”
刘倩摇摇头,凄然地一笑,道:“我没事,以后,喝酒就是我的工作,就是我的生活。”
“你这话什么意思?”白芸一脸不解地道。
“不瞒你说,我今天在酒吧找了一份陪酒的工作,明天就要上班了,今晚就当是演练一下,你就让我喝个够吧。”刘倩道。
“你……你真的要去做陪酒女?”
“没办法,正如你说的,虽然没有了丈夫和孩子,但生活还得继续。”
“你可以进工厂找一份正当的工作呀。”白芸道。
“我不是没找过,但像我这个年纪的人,老大不小了,又没一技之长,没有公司会雇用我的。即使会用我,工资也低得可怜。”刘倩道。
“要不,你到我公司去做流水线。”白芸忙道。
“算啦,你别替我操心了,这几年过惯了阔太太的生活,我还真受不了那个苦了。再说,我巳经同酒吧经理谈好了,怎能说变就变呢?”刘倩道。
又是一个晴好的周日。
林家别墅旁边的小公园里,晨曦中,有不少人在晨练。
自从搬到这儿后,林总也耳濡目染,渐渐地喜欢上了晨练。多年的坚持,他已经形成了一套固定的程式,先是弯腰踢腿进行热身,然后慢跑、快跑,最后打一趟陈氏太极拳。可是最近几个月来,他常常有一种力不从心的感觉,只要稍加运动就气喘吁吁。
这天早上,林总没练多久,就感觉力不从心,于是取消了后面的内容,一边转身往家走一边自言自语道:“唉,真是岁月不饶人哪!”
回到家里,梅小艳正提着水壶在院里浇花,手脚麻利,动作轻盈。浇完花后,又操起拖把拖起了地板。
梅小艳是安徽大别山走出来的山里妹子,初中刚毕业就来到了深圳,通过家政公司介绍来到了林总家。她不但心灵手巧,勤劳朴实,还常常钻研菜谱,烧得一手好菜,因此深得林家父女的欢心,工资也逐年上涨。
不一会儿,林总漱洗完毕,径直来到客厅。梅小艳已经泡好了一壶功夫茶,见他进来了,赶忙倒了一杯,然后拿起《深圳早报》,拣一些重要或有趣的新闻念给他听,林总一边悠闲地品着茶,一边听着梅小艳清亮脆爽的读报声,感觉很是惬意。
九点钟的时候,柳成林也到了。林总一见到他,就把他叫到了楼上的会客室,坐定后又泡了一壶功夫茶,然后微笑地对柳成林道:“还记得你第一次来我家的情景吗?”
柳成林点点头,道:“记得,记得,那时您借茶论道,循循善诱,让我受益匪浅。这些年来,我能在工作上有点成绩,都得归功于您的教导。”林总朗声笑道:“哪里哪里,你呀,对的都是别人,错的总是自己,我还没达到这种境界呢。”
柳成林谦逊地笑了笑。
林总继续道:“上次我同你谈的那件事考虑得怎么样了?”
“我想好了,能成为林家的乘龙快婿,我感到万分的荣幸,我愿意接受任何条件。”柳成林道。
“好,真是太好了。”林总高兴地道,然后从抽屉里取出两份事先打印好的协议书,“你先看看,再在上面签个字。”
柳成林接过来一看,只见上面写着:
甲方:林志祥乙方:柳成林
甲方与乙方经过共同协商,本着平等自愿的原则,签订如下协议:
一、甲方收乙方为义子,在甲乙双方父子关系存续期间,双方必须履行法律法规范围内的责任与义务。
二、乙方同甲方之女林慧自愿结为夫妻关系,依照本协议第一条,所生子女一律随母姓林,入林家家谱。
三、婚后乙方户籍转入曱方所在地。
四、未尽事宜双方平等协商。
甲方(签字):林志祥乙方(签字):
柳成林看完后,二话没说,提起笔,郑重地签上了自己的名字,然后交还了林总。
林总望着柳成林,高兴地道:“成林,从今往后,你就是我林家的人了,我一定会把你当亲生儿子一样看待。”
“谢谢您,林总。”
“哎,你怎么称呼我?”
柳成林愣了一下,随即反应过来,轻轻地叫了一声:“爸。”
林总高兴地应了一声,两双手紧紧地握在了一起。
林总道:“今天是个好日子,你同林慧就把婚订了吧。盒子里面的是钻戒,是我的一片心意,你们一人一个,待会儿互换一下,就当是定情信物吧0”
不久后,楼下客厅里已是高朋满座,一盘盘美味佳肴也端到了桌上,客人们一边吃喝一边谈笑着。
这时,林总、柳成林和林慧来到席间,众人的目光顿时集中在他们身上。林总润了润嗓子,道:“今天,是我们林家双喜临门的日子:第一,敝女林慧通过顽强的拼搏,以优异的成绩通过了绘画结业考试;第二,敝女林慧与柳成林情投意合,我宣布,从现在起,他们正式订婚了。”
一阵热烈的掌声过后,柳成林弯下了腰,小心翼翼地给轮椅上的林慧戴上了订婚戒指。林慧坐在轮椅上,仪态端庄,笑容绽放,她也含情脉脉地把钻戒戴在了柳成林的手指上。
吃过晚饭后,柳成林回到了公司宿舍。坐在沙发上,他一边吸着烟一边回想着白天的一幕幕,心里美滋滋的。他觉得眼前的一切就像是一列出了站的特快火车,沿着预先辅设好的轨道不断地快速向前运行着。林总就是手握方向盘的火车司机,而自己只是一名乘客,一路上会有连绵不断的好风景。终点站呢,也定然是世间最美好的地方。虽然不知道自己最终会
被带到哪里,但心里感觉很踏实。
想到这儿,柳成林甚至有些暗自庆幸自己当年高考的落榜。没上过大学,自己如今不也挺立成了一棵树吗?而那些大学毕业的所谓天之骄子,有多少像草芥一样被随意地扔在深圳街头啊!祸福相倚,也许,这就是充满玄机参悟不透的命运吧。记得自己当年曾立下重誓,学校里失去的,一定要在特区连本带息地赚回来,如今,这正一点一点地成为现实。
“哈哈,我要成功啦,我终于要成功啦!我离天堂也只有一步之遥!”柳成林大喊道。
忽然,他的脑海里掠过了那份协议书,心里好像被什么刺了一下,耳边仿佛有一个声音道:“你这不是离经背道、叛祖求荣吗?”又一个声音道:“这一切都是凭借自己的能力得来的呀!如果说走了什么捷径,那就
是运气!”
“是,是运气,运气可不是什么不光彩的东西。”柳成林心里道,“如今早已是市场经济了,大款大腕满天飞,有哪个不凭借几分运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腰缠万贯、货真价实的大老板还常被挑剔的客户骂得狗血淋头呢!姓什么住哪里也非得要祖宗点头吗?行大事不拘小节,行大礼不辞小让。通往成功的路上,总会有牺牲,总该有放弃,这才是真英雄啊。”
不经意间,两天过去了。
离出境仅剩一天时间了,柳成林觉得应该去见一下白芸,做个了断。既然自己有了新欢,就不应该再瞒着她,否则,对她来说,是一件异常残酷的事情。如今,她肚子里又有了自己的骨肉。柳成林绞尽脑汁,陷人了沉思。想来想去,总觉得此事非常棘手,这也不妥那也不行。
有一个瞬间,柳成林忽然扪心自问,究竟是什么原因让自己要放弃患难与共、情深义重的白芸呢?想了又想,他最终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希冀自己的思绪暂停下来。他不敢去深究,更不想去找答案。他只想留住眼前那片花的世界、花的海洋,以及鲜花丛中那只朝自己频频挥动的玉手。这只玉手还交替着打飞吻及胜利的手势,多么迷人啊!柳成林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不顾一切地冲进了花丛中,紧紧地握住了那只玉手。刹那间,那片花的世界成了连绵不断的金山银山。
第二天一大早,柳成林打车回到了出租屋。看到柳成林,白芸板着脸,没好气地道:“你回来做什么,你走吧,我再也不想见到你。”
柳成林道:“芸儿,那天真的很抱歉,对不起。今天我一来向你道歉二来向你告别。”
白芸听了就有些意外,道:“告别?你怎么啦,不要我了吗?”
柳成林道:“公司派我去美国学习,我明天要启程去美国了。”
“什么,你要去美国?”白芸惊奇道。
柳成林点了点头,道:“是的,公司派我去那儿参加一个企业高管强化训练营。”
“哦,那真是太好了,你真行,祝贺你!”白芸道。
“我感觉我的前程充满了未知数,尤其是到了美国那样一个高度开放的社会里,我真担心拿不住自己。”柳成林道。
白芸见他似乎话中有话,有点不高兴地道:“你今天说些什么呀?哪来这么多怪念头?我跟你说啊,月下老人早撒下一根红丝线,一头拴着你,一头拴着我,不管你到了天涯海角,我们还是一对儿。”
柳成林笑道:“但愿如此吧,有情人都成眷属,多好!可是,世事偏偏喜欢阴差阳错,尤其是在这个物欲横流的年代里,这更像是一个美好的祝愿,一张不能兑现的空头支票。”
“哦,你的意思我明白了。”白芸道,“的确,在我们的周围,恋人劳燕分飞,夫妻分道扬镳的比比皆是,爱情仿佛成了一件玲珑剔透的通灵宝玉。但是,一不小心掉到地上,立马就碎了,再也无法补救,即使饶幸没碎,也留下条条裂痕。”
“是呀,你终于明白了,”柳成林接过话茬道,“说什么天荒地老,海枯石烂,全是美丽的谎言,是作家诗人们塑造出来的完美想象。”
“你可别一棍子打死呀,世上自有真情在。就拿我们来说吧,经历了那么多,但我对你的感情,始终没有动摇过。”白芸幽幽地道。
“这我知道,正因为如此,我才不舍得放弃,想与你长相依,却又明明知道不可以。为什么要与你分离,我说不出道理,只是觉得身不由己……”柳成林一脸无奈地道。
听罢此言,白芸强忍着泪道:“成林,你别这样,不就是短短半年嘛,很快就会过去的。男儿当自强,你又何必如此儿女情长。我们一辈子长着呢,待我们洞房花烛后……”
柳成林知道自己的一番心思被白芸误会了,然而在这误会之中,他忽然发现白芸是如此可亲可爱,如此的温柔贤淑,简直是上帝精心调教出来的天使,无可挑剔也无可指责。而自己幸运地完完全全地拥有她,却没有珍惜。甚至,要把她当蛛丝一样,轻轻抹去,这究竟是为什么?是我变了吗?是我冷酷无情虚伪狡诈吗?
这时电话铃响了,柳成林掏出手机一看,是林总打来的。于是一边接一边往外走,来到客厅的窗户边。
不一会儿,他又回到了卧室,道:“林总让我赶快回去呢……唉!不理他,这最后的一天无论如何也要和你在一起。”柳成林道。
白芸却感觉有些不妥,道:“成林,你还是回去吧,工作要紧。”柳成林笑了笑,道:“管它呢,今天哪,就是天王老子叫我也不理。”听罢此言,一种久违的幸福感充溢着白芸的内心,顿了一会儿,道:“成林,有你这句话,我已经足够了,两情若是长久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你走吧。”
柳成林却一把拉过白芸,双手搭在她的肩上,火辣辣的眼神逼视着她’道:“芸儿,你真好。”
白芸微微地低下了头,没有言语,忽然,她再也控制不住自己,一头扎进了柳成林的怀中,伤心地哭道:“其实,我真不愿你走,我不希望我们的小“baby没有爸爸。”
柳成林紧紧地抱着她,然后轻轻地抚摸着她的秀发。过了一会儿,俩人转移到床上。柳成林见她早已哭成了一个泪人儿,就一点一点地吻干了她脸上的泪花。
渐渐地,白芸平静了下来,在柳成林的挑逗下,火。柳成林感觉火候巳到,于是伸手欲解白芸的裤带,了,道:“不!”
声音不大,语气却异常坚决。柳成林很是不解云。
“我怕你惊动了里面的小baby”白芸指指自己的小腹,轻轻地道。
“好呀,现在就开始跟我横刀夺爱了,看来还真留他不得。”柳成林道。
“你滚一边去。”白芸娇嗔道。言罢翻了个身,留给柳成林一个背。柳成林从后面抱住了白芸,附在她耳边道:“你真的要把他生下来?”“你还是那么讨厌他吗?”白芸反问道。
“其实,并不是我讨厌他,你看,我现在都要出国了,你一个人带着他,我真放心不下。”柳成林道。
“嗯,这还有点像人话。”白芸道,“实话告诉你吧,现在我也没有决定要还是不要,不过,他是我身上的肉,我的身体我做主,谁也没权干涉我,也包括你。”
柳成林道:“时间不早了,我们到帝王酒家去,一起吃一顿最后的午餐,好吗?
柳成林是这家酒店的老熟客了,不少服务员都认识他。俩人要了一个包厢,又点了不少酒菜果品,然而,面对满桌的美味佳肴,俩人胃口似乎都不好,食欲不振。
柳成林道:“芸儿,要不,我们先唱支歌吧。”
白芸点点头。
柳成林拿起点歌单,选了一首《曾经》,声情并茂地唱了起来:曾经窗前共读曾经月下缠綿两颗年轻激荡的心相融风雨间,
听了柳成林这首哀婉动人的歌,白芸的心深深地被打动了。很快,她找到一首《心中的你》,接过话筒唱道:
你是一泓清泉滋润了我干渴的心田你是一缕阳光温暖了我寒冷的冬天你是早春的一缕风带给我生命的绿色你呀你,是我精神的寄托是我生命的依靠如今你却要离我远去。
白芸唱完这首歌时,早已泪光闪闪。柳成林从她手中接过话筒,又唱起了《注定要分离》:
今天的分离
并非是我愿意你可知道我的心在滴血在哭泣为了前程我离你远去
如果有一天我俩永远不能在一起请你请你再请你不要悲伤不要哭泣那只会像一把利剑深深地捅进我的心里
柳成林唱到最后时,已是声音哽咽,泣不成声。白芸也热泪滚滚,不能自持,俩人相视无语,想拥而泣。
柳成林的手机又刺耳地响了起来,柳成林一看来电显示,是林慧打来的,于是不动声色地把手机关了。
俩人边吃边聊,互诉衷肠,一晃已到下午四点,柳成林见时间不早了,道:“芸儿,天下没有不散的宴席,我们就此告别吧。”
“你今晚不回家吗?”白芸有些不解。
“晚上公司要为我举行饯别宴,我就不回来了,你多保重。”柳成林道。想到自己此后将与她一刀两断,天各一方,禁不住泪如雨下。
俩人相拥着默默地坐了一会儿,白芸道:“你还有事,就早点回去吧,我祝你一路平安,学业有成。”
柳成林却像泥塑木雕一般,迟迟迈不开脚步,欲言又止的样子。
白芸道:“你还有什么事吗?有话就直说吧!别吞吞吐吐的。”
柳成林又鼓了好大的劲,才嗫嚅道:“芸儿,你肚子里的孩子,我觉得,还是做掉算了吧。明天我就要出国了,没法照顾你,这样会让我愧疚的。”
听了此言,白芸皱了皱眉头,道:“这事你放心吧,我会处理好的。”言罢,挽着柳成林的手,走出了酒楼。
第二天早上,深圳国际机场。
柳成林带着林慧告别了前来送行的林总、顾吉芬,一步一步登上了飞机的舷梯。
很快,一架乳白色的飞机迅速滑离了跑道,直冲云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