巩离田缓缓睁开了双眼,眼中尽是迷茫,呆呆的看了巩霜约半分钟,才猛然警醒。随即双眼含泪,撑着地要给巩霜行礼。
巩霜一手继续注入魔灵,一手扶住他的肩膀,轻轻说道:“不要急,会好起来的。”
巩离田则是大叫一声,然后双臂抱住巩霜哭道:“王上,我有罪,我亲手杀了自己的袍泽。”
巩霜愣了一下,这种情况显然有些出乎意料,阮心竹则是轻轻的拍打巩离田的后背,让他慢些说。
巩离田继续嘶哑的哭着说:“我违背军令,带着兄弟们下来,心里一直惶恐,后来我就埋怨巩季和巩克不该劝我下来,越说越气,一股恶意上头,竟然杀了二人,我杀了他们,请王上快杀了我给兄弟们报仇。”
巩霜见他已经灯尽油枯,活不了多久,便安慰道:“这里另有别情,以后再说,其他人去哪里了你可知道?”
巩离田低沉的说道:“其他兄弟见我发疯,都四散奔逃。我追着一个兄弟到了这里,举刀要砍时,看到他惊恐的眼神才猛然醒悟自己铸成了大错,我心里惶恐,怕再发疯,就把自己的腿斩断了。……”后面的话声音越来越低,巩霜已经听不清了,正要安慰一下。
巩离田猛然仅仅的抓住巩霜,大声说道:“王上,快离开这里,这里有乱人心志的魔鬼。”而后在巩霜和阮心竹的搀扶下,身体软软的倒在地上。
阮心竹擦拭了一下眼泪,说道:“他走了。”
巩霜侧过头,不知心中悲喜,重复道:“他走了。”接着叹了口气说道:“还不知有多少人迷失了本心,我北元的兵士多是牧民,心思单纯,尚且如此。那些富贵子弟不知还有几人能不忘初心。”
巩霜将巩离田的尸体背到另外三具尸体旁,依次摆好,并留下了标记。而后与阮心竹再次踏上前路。
两人不疾不徐的行了一日多,沿途可辨识的脚印越发杂乱,最后来到一个大湖旁,湖面广阔,一望不见边际,更不知方圆几许。湖面无风,灯光照耀之下,湖水清澈见底,却没有一丝波纹,令人称奇。
巩霜暗自计算了时间,向阮心竹说道:“差不多该入夜了,我们就在这湖边休息一夜,养些精神明日在调查吧。”
阮心竹见此处无风无雨,便不支那个简易小帐篷,而是平铺在地上,招呼巩霜一起坐在上面休息。
两人吃过干粮,又喝了携带的水,没敢碰触那汪湖水。一时无语,巩霜暗自计算足迹的数量和方位,推算明日的调查方向。阮心竹则是入迷的看着湖水,不知不觉间心神已被其所摄。
当阮心竹恍惚间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站在一片明亮的湖水之上,湖水向镜子一样光洁,照出她的身影。当阮心竹试图看清镜中自己全身的时候,像镜子一样的湖面慢慢竖立起来。阮心竹完全没有意识到这一切的怪异,只是觉得一切都唯美之极,心安的矗立在虚空之中,与镜面中的自己相对。
阮心竹对着湖镜梳理头发,给自己梳了一个精神的马尾辫,而镜中的阮心竹则是盘起头发,梳了一个妇人的发髻。
阮心竹吃吃的笑了起来,对镜中人说道:“你就这么想把自己嫁出去吗?”而后又转喜为悲,沮丧的说道:“可那人却不喜欢你,更不打算娶你。”
镜中人劝慰道:“他今年已经35岁,身为一个国王,能顶住母后的压力,臣民的劝诫,以及各方舆论的压力,至今不娶,不就是怕你伤心吗?八域内之人都重视子嗣传承,更何况一国之君,他承受如此的压力,你还不理解吗?”
阮心竹蹙眉说道:“那他为何不肯娶我?”
镜中人说道:“他不知道自己爱你,怕娶了你又不爱你,反而伤了你的心。”
阮心竹回到:“也许他谁也不爱,你只是在安慰我。”
……
阮心竹与镜中人就这样一个说,一个劝。还说了许多与巩霜的陈年往事,不知过了多久。阮心竹忽然福至心灵,笑到:“倘若我能看到他的心意就好了。”
话音刚落,一时间天地变色,湖面波涛汹涌,阮心竹再也看不到镜中的自己,湖水从无边无际的上空向阮心竹倾覆下来。
阮心竹心神一惊,正欲使出护身之术,眼前一切却都烟消云散。睁开眼四处一看,巩霜仍旧和她并排坐在湖边,想到刚才那似梦似幻的一幕,心头又浮起一些涟漪。略微收拢心神后,猛然发现湖面上映出12轮明月,驱散了方圆百十里的黑暗,而神奇之处是天空的尽头依然是一片模糊的黑暗,并没看见任何一个月亮。
阮心竹接连遭遇奇事,却毫无头绪,轻声询问巩霜,却见他仍旧双目紧闭,对自己的声音毫无反应。阮心竹再次心中一惊,暗暗思索巩霜怕是和自己一样陷入幻境,想到那幻境似乎并无什么不妥之处,心中略宁,却不敢碰触巩霜,怕引出一些意外来。
且说巩霜盘算好明日勘察方向后,才发现阮心竹已然坐在睡着,当然并未察觉其已陷入幻境。巩霜不敢休息,没多久就发现湖面依次映出12轮月亮,最先映出的是香帕的倒影,对应四月,而后是对应三月的月亮赤裂,五月的月亮孤隐,而后依次是遥望(二月)、玄烛(六月)、启辰(一月)、皓彩(七月)、婵娟(十二月)、霄晖(八月)、桂宫(十一月)、圆舒(九月)、蟾轮(十月)。
巩霜自然也是只见倒影,不见天上的月亮。心中不免暗自称奇,更令其惊讶的是居然有孤隐的倒影,这个月亮只在五月的夜空才可得见,而且不像其他月亮当月之时最为明亮,便是五月,孤隐也是略显暗淡。而此处湖中孤隐的倒影却是如其他月亮一般明亮。
随着12轮月亮倒影依次出现,目光可及的远处渐渐显露出轮廓,巩霜只是匆匆向四周扫看了一遍,又紧紧的盯着湖中的倒影。柔和的光线映入眼帘,巩霜只觉得这景色有一种无法言喻的美,并渐渐被它吸引、被它征服,不知不觉间沉沦其中。
当巩霜发现自己身处一个牢笼之中时已然警醒,暗自思索怕是陷入了某个幻境。再仔细一看,发现这牢笼其上无天,其下无地,被置于那似明似暗的虚空之中。而自己则变成了一团五色彩云,一时间心生惶恐,紧接着便袭便全身,竟忍不住的颤抖起来。
巩霜暗道:“这就是恐惧吗?好有趣的感觉。”显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理性和感行完全分开了,待升起这样的念头,这股恐惧感已然褪去了。巩霜心中又升起一股有趣好玩的念头,而其幻化的云彩则是一跳一跳的动了起来。
在巩霜或有意或无意的各式引导之下,他体会了世间各种情怀,皆是其前所未有的体验,此刻幻境中的巩霜就如同一个孩子找到了新奇的玩具。也不知过了多久,巩霜再次意识到自己的不正常,心中暗急,却不知在这幻境中过了多久。
当巩霜试图移动之时,这牢笼也跟着一起在虚空中移动。无可奈何之时,巩霜心念一动,生出一股欢喜的念头,这念头就像云彩中长出的一只手臂,慢慢拉长,靠近牢笼。
巩霜的视界也随同这股念头一起靠近牢笼的柱子,这些牢柱似冰似玉,散发出一圈冰冷的寒意。当这股欢喜的念头碰触到牢柱之时,整个念头都消失了。
巩霜则升起一股若有所失的情怀,再找不到欢喜的情绪,略一思考之后,升起一股厌恶的念头,这念头触摸牢柱的时候也同样消失了。而巩霜的云彩身体也小了些,再次盘算之后,又探出一股怨恨的念头,这次并没有碰触牢柱,而是要从两根牢柱之间穿过,刚刚越过牢房一丝,两边的牢柱猛然变粗变大了,巩霜来不及收回念头,就因碰触牢柱而消失了。
就在巩霜一筹莫展,不知所措之时,牢笼再次变化,并渐渐变小,牢柱四面八方的向巩霜靠近。巩霜却无处可逃,当牢柱碰到云彩身体的时候,各种情绪纷纷消失。最后只剩下一种情绪,不像其他的情绪迅速消散,而是在苦苦支撑,似乎随时会消散。
这种情绪就是对阮心竹的爱,巩霜心中呐喊:“我要留住这份爱。”一瞬间,牢笼的缩小与这份爱的壮大似乎得以相持。
而就在这时,巩霜心中升起一种明悟,这牢笼就是自己的天赋特技,永恒冷静。他现在既可以让永恒冷静消灭爱意,从而走出幻境;也可以让爱燃烧天赋,同样也可以走出幻境,但他却将永远失去自己的天赋技能。
巩霜并不如何看中这个天赋技能,甚至有些讨厌它,因为它让自己失去了作为一个人可以体会的爱恨情仇的机会。但同样这个天赋给北元带来了一个优秀的君王,最重要的是它压制了自己的血脉力量,怯弱血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