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离杜鹃号事发空域西南方向300光秒单位的虚空。
一架外表创痕累累的流线型逃生舱,正被动地在浩瀚无边的星海中高速漂流着。
之所以用“高速”这样的形容词,并非是因为小小的逃生舱拥有多么强大的自主动力系统,而是因为,此刻这后半部分舱体在几女昏迷前,便被杜鹃号金属残骸撞得塌瘪不堪的逃生装置,现正吸附在一颗长达数公里,正在虚空快速飞驰的巨大黑色陨石块之上!
若是有和陨石同速的战舰在近处观察,这处于陨石背面凹陷位置,搭载乔怡姿几女的银白色逃生舱,就如同巨大礁石上尤为显眼的小米粒一般。
当然,这种显眼,只是相对从近距离的视觉观察而言。
若是放眼整个虚空动辄以光秒计算距离的广袤空间范围,在如今尾部的自动发信和定位装置已经彻底损坏的情况下,作为杜鹃号唯一幸存者所搭乘的逃生装置,这孤零零的逃生舱便和沧海一粟毫无分别。
要知道在当今宇宙时代,尽管人类研发的大型星舰已经在正空间内也可获得大约1光年/时的可怕速度,但对渺小的人类而言,整个宇宙还是宽泛的令人望而生畏。
长久以来,不论是民用旅船还是深空战舰,之所以可以和各个星系的导航塔台保持联系,一方面是凭借日臻完善的星图系统,另一方面,则是依赖舰船上源源不断主动发出实时位置讯号的定位装置。
这就好比在人类未曾涉足宇宙的旧地球时代,那时候一个星球上的大海,也显得相当的浩瀚无边。汪洋中行驶的船只,可凭借搭载的定位装置与近地轨道的卫星交换信号,从而确定自身在茫茫海洋中的精确位置。但如果是一根长度不足1米的普通铁棒,将它丢在宽广大海的任意位置,只怕在当时旧地球的技术背景下,确定其位置将无异难于登天。
同理,如今失去了定位发信装置的逃生舱,便如同丢弃在广袤星海中的绣花针一般,根本无法同帝国南部星系塔台取得任何联系,有的放矢的搜寻也就无从谈起。
再者,杜鹃号爆炸前预定的航线,原本是由达尔文空港驶向东北方向的平南道星域,但此刻逃生舱的被动运行轨迹,却是南辕北辙的西南空域方向。更何况由于逃生舱以亿万分之一的概率恰巧吸附在了流经爆炸点的陨石之上,所以即便在诸女昏迷时曾经过附近的帝国监控塔台,也会因为陨石反射所呈现图谱的关系,被自动划分到星空无害流星的范畴。
这也是为何事发至今,尽管南星鸾州已经出动了大量的搜寻舰船,仍旧未能发现乔怡姿等人所处逃生舱踪迹的缘故。
逃生舱内,现在弥漫着浓烈的血腥气味,显然几女都受了不同程度的重伤。若不是万幸舱内的维生系统仍在正常运转,只怕乔怡姿等人早就在无意识下殒命,化作星海的浮尸了。
蓝瞳俊美少女的贴身侍卫埃尔克森,此时尚处在意识朦胧的半昏迷状态,她感觉自己好像回到了幼年的残酷时光,负责训练她的皇国下层祭司,一面用皮鞭抽着她已经皮开肉绽的躯体,一面大声的斥责着她,而她隐忍的泪水和握紧的拳头,一直在反复交织闪现...
“埃尔克森...,埃尔克森...,快醒醒,埃尔克森...”
一个有些干涩又怪异的电子音,正在不断地呼唤着这鼻挺唇丰高个侍女的名字,她深陷其中无法自拔的梦魇,在这持续不断的呼唤声中逐渐退散——埃尔克森的眼皮动了动,努力了好几次,终于睁开眼苏醒过来。
首先映入她眼帘的,是逃生舱阻挡宇宙射线的暗黑色半弧形舷窗,以及舷窗外那死水一般万籁俱寂的虚空。随即,随着意识的恢复,一股巨大的痛感自周身各处传来,埃尔克森下意识的动了动身体,更明显的撕裂痛感自左腹部和右大腿传至脑部中枢,即便是她这般强悍的体格,也仍不住浑身下意识的一颤。
“先别乱动,你的身体正被两根金属构件穿过,小心受到更严重的二次伤害。”
埃尔克森循声往发出音源的位置望去,最先进入眼角的,却是就仰面横躺在她半米开外的主上蓝瞳俊美少女。但见这英气十足的蓝瞳佳人,此刻脸上早无半分血色,纤隆有度的身体,更是如同死去般动也不动!
“少尊主!”埃尔克森形神剧震,也不顾周身的疼痛,强行支起上半身,打算身体前倾探查俊美少女的死活,不过她这一动,周身的疼痛感随即成倍加剧,她紧闭的牙关,连下唇都咬出血迹来。
“别乱动,你家小姐还活着,只是仍旧处在昏迷的状态。”电子音再次从埃尔克森的左脚方向传来,这高个仆从将目光挪转过去,竟然看到了一颗泛着明亮光泽,瞳仁不断发出断续红光的半金属头颅!
她费力的眨了眨眼,骇然道:“啊...,你...,你是那杜鹃号内与我并肩作战的帝国少尉,乔沛儿小姐?”
“你还真是明知故问也!”金属头颅复合的电子眼红光闪动,以完全不同于二人初逢时的声音道:“除了我还能有谁?只可惜如今我的躯体已经在爆炸中毁了,喉部的发生装置也已经坏掉,好在脑部智能核心的备用能源仍可启动,所以暂时还可保持最低限度的运行。”
埃尔克森的一双眼睛睁得老大,意外道:“如此说来,少尉小姐你并不是和我一般的...”她说到此处突然打住,而是直奔主题道:“沛儿姑娘你是特种型号的智能机械人罢?”
“这已经是明摆着的事实,埃尔克森你何必喋喋不休呢?”这仅剩下个金属头颅的智能机械生命体,正是星鸾郡主乔怡姿的贴身侍女乔沛儿,但听这心直口快的机械丫鬟反问道:“埃尔克森,你也不是纯种的普通人类,而是经过基因强化和改造的生化人,是也不是?”
不料“生化人”这特定称谓冒出之后,不能动弹的埃尔克森却像是受到了侮辱一般极为生气,瞪着脚畔的乔沛儿,不悦道:“别瞎说!我才不是什么生化人!我埃尔克森乃是经过教皇尊者度化,拥有神力的皇国护卫!”
“神力?哈哈哈...”只剩下个金属头颅的乔沛儿,性子倒是一点没变,连连笑道:“在如今科技发达的宇宙时代,我这类机械强化人和你所代表的基因改造人原本就是人类实践进化的两大方向,又有什么可丢人的?倒是你口中的什么皇国神力,听起来像是旧地球时代骗人的宗教一般愚昧可笑...”
“你...!”埃尔克森一脸愠怒,本想为所效忠的皇国正名,大声宣布皇国才不是什么愚昧宗教,而是守护传说中关乎宇宙起源五大圣灵的最后净土。转念又想,眼下查看少尊主的安危要紧,何必跟一个电子生命讨论这无趣的话题浪费时间?不过原本能力超群的乔沛儿如今也只剩一个逞口舌之利的头颅,埃尔克森所能寄望的,便只有除自家主上之外的另一个同行人类幸存者乔怡姿了。
这浑身动弹不得的高个仆从当即眉目一凛,左右环视狭窄的逃生舱,但目之所及,哪有那美貌星鸾郡主的影子?
埃尔克森心中一紧,尽管她并不太喜欢乔怡姿优柔寡断和不切实际悲天悯人的性格,但毕竟是曾在杜鹃号险境中一起并肩御敌的难友,当即狐疑又同情地望向乔沛儿,小心地道:“不会吧...,难道你家小姐,已经...,不幸遇难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