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过了中午便从公园中走了出来,整个下午都无所事事,在大街上走走停停,麻木地消磨着时间,似乎是有意等待着夜幕的降临。
天气中说今天夜里会下雪,谁知道呢?毕竟天气预报说准的几率可不大,如果真的下雪,那便是今天的第一场雪,下过雪的话,也就意味着冬天的到来。
对此,我还是蛮期盼的。
2
时间是晚上十二点。
雪越下越大,地上得到雪已经有一个指节的厚度。
气温也降到了令人难以忍受的温度。
不得不承认,这次的天气预报可是格外的精准。
我和她早已躲在了一个屋檐下,都瑟瑟发抖。
“好冷啊。”她声音颤抖,不断地跺着脚,我也好不到哪里去。
“怎么办?”我问道。
所有的一切都不在我的计划,我看了一眼手表,已经过了,又活到了新的一天。
“不知道,我无家可归咯。”她看起来似乎并不是很着急。
“你带了身份证么?去旅店住一晚吧。”
“没带……在宿舍。”
“我也没带,有些糟了。”
我当然不会带,谁会在意最后一天的人生需不需要带身份证呢?
“那个,你总不会无家可归吧。”
闻言我点了点头,然后用异样的目光看着她。
“喂,干吗这样看我,只是借宿一宿,不可以吗?”
她似乎也有些难为情,我还是愣愣地没能说出话。
“天这么冷你真忍心让我一个姑娘家家的露宿街头,难道想让我效仿卖火柴的小女孩么。”她似乎有些不高兴,但是眼神中却流露出企求。
“也不是,只是——算了,没什么,走吧,打辆出租车。”本来是有所顾虑的,毕竟孤男寡女如果同处一屋如果被别人发现肯定会招来误会,但是转念一想,老子都是做好了要跟这世界告别的人了,还会在乎这些?
“真的吗?太好了!”
我俩向着出租车相对比较多的地方走去,不过说实在的,这个时间点还出来的司机真的是不多了。
“你不害怕?”我把脸尽可能地埋进衣领中来抵御风雪。
“怕什么?”她的声音模糊,因为也是隔着衣服传出来的。
“跟着一个单身未婚的陌生男子回家。”
“那又怎么样?”
“怎么样?你不怕我忍不住冲动对你做出什么?”
“你不会。”她回答的干净利索,这令我有几分错愕。
“你怎么知道我不会?我可是单身这么多年的大叔耶。”
“那,你会么?”她侧过脸来,看着我。
“不会。”
不知道为什么,我不敢直视她的眼神。
“就知道。”从她的语调可以听得出来她很得意。
“这就相信我了?”
“不然呢?”
“好无聊。”
“是呀。”
我俩慢慢地走着,踩着松软的雪地,影子在路灯的灯光下拉长,变短,再拉长……
“接着讲故事吧。”
“不要。”
“为什么,不是无聊么?”
“口渴。”
“给。”只见她突然停下,然后捧起一抔雪伸到我身前。
“干嘛?”
“吃了,就不渴了。”
我犹豫的看着她手心的雪,小心且犹豫地捏起一点放入口中,冰凉的感觉瞬间从舌头传达到舌根然后瞬间遍及全身。
一个寒颤让原本有些困意的我清醒了不少。
“怎么样?”她好奇得看着我。
“有点苦。”我表现得若无其事,然后继续向前走。
“什么嘛,一点都不苦。”她嚷嚷着跟了上来,想必是刚刚尝了尝。
“你叫什么名字呀?”她用轻快地声音问道。
“柳方,柳树、方正。”我说道。
“好单调的名字。”
“喂,是不是太失礼了,这样评论一个人的名字好吗?”我有些不悦,“你呢?你的名字?”
“杨——”她拖长了语调。
“依依……”我不自觉的小声嘀咕着。
“什么?”
“没,你叫杨什么?”
“杨新安,新旧、安心。”
“嗯。”我应了一声,然后继续向前走。
“噫,说好的讲故事呢?”
3
记忆渐渐飘远,沿着时间之河的上游,追溯。直到整个人的情感与记忆完全在那个时间段苏醒……
又是一个周六,因为上个周回过家了,所以接下来的几个周便会待在学校里。
宿舍里只有我一个人。
虽然天气已经很冷了,幸运的是,我们宿舍的暖气还在工作着。
即便外面是零下十几度,在宿舍我也可以只穿着一身宽松的睡衣。
此刻,我正坐在床上,盖着被子,同时与家里的老妈通着电话。
“嗯,我知道我知道,没关系的,学校很暖和的,嗯,嗯。”
我听着电话那头传来的询问与叮嘱,用很轻松的语调回应着。
“啊?上一次月考吗?不不,考了,那是期末前最后一次月考。”
紧接着,话题自然而然地转向她最为期待也是我最不感兴趣的话题。
“还是和从前一样吧,不上不下的,没什么进步也没后退。”
“哎呀,我知道啊,可是个人能力有限不是?”
“嗯,我自己心里有数你就不要操心了。”
“吃的?还可以,食堂的饭菜就足够好了,我现在还没全部吃一遍呢。”
“外卖?不不,我才不吃,好贵的,而且万一不干净怎么办,我本来肠胃就不好的。”
“昨天刚有十几个人集体定了米线结果被班主任罚写检讨书,一人一万字欸!”
“是呀,所以,你就不用担心啦,想吃水果的话,食堂里就有的,比较便宜的。”
“是,是,是,好,那没什么事情就先挂啦!”
说完,我按下了红色的挂机键。
如释重负地吐了一口气,然后看向窗外。
学习,对我来说总是个困扰的话题。
怎么说呢,就是很不关心吧。
也不是单独对学习不关心,我对很多的事情都很不关心。
因此,在我说话的时候几乎全是随口说的,完全不过心。
如果把人分为表现者和观看者的话,我想我一定属于后者。
而把观看者分为窥探者和观望者的我又是属于后者。
窥探者与观望者的区别便在于,前者虽然也是在观看,但是心中却是蠢蠢欲动,一旦有机会就会腾身变成表现者,而后者只是单纯地观望者,不会试图去接触什么却又不想离这个社会太远。
基于这种性格,我从来都不会表现地太突出,哪怕是明知道自己可以做的很好可以被授予荣誉与证书,也会自觉地收敛,使自己只要和其他的大多数人一样,就像穿着迷彩服行走在绿林中,很有安全感。
渐渐地,我开始习惯平凡,对于一切的可以让同龄人疯狂的荣誉我都会选择把手藏在身后,隔得远远的,虽然不会有荣誉但至少不会让目前这份安稳失衡。
少做一点,这样就很好了,差不多可以了。
少说一点,这样就很好了,差不多可以了。
少想一点,这样就很好了,差不多可以了。
所以在学习上我也不会太过专心,听懂这些似乎足够了,嗯,也不会那么累。
我一直都是个观望者,唯一的一段时间我渴望变成表现者是在她的面前。
她叫杨依依。
也是在那时,我有了唯一的想要努力达成的目标。
每天背上一个故事,因为约定好了要在放学后的那个黄昏讲给她听的。
而且,每次听完故事后,她都会很开心的笑着。
我现在可以很清楚地跟自己说,我喜欢她,我很喜欢她,所以如果能看到她的笑容做什么都是可以的,尤其是看到躺在病床上的她的笑脸。
也因此,我有了到目前为止还保留下来的唯一兴趣,读书。
她读过好多好多书,所以在读书时,我有的时候会想,这样就能离你更近一步了吧,这样我就能更加的了解你心里的世界吧。
我之前所过的书大多是她推荐的,除了故事书外。
尽管是很精心挑选的故事,但是还是有好多的故事是她所知道,不过没关系,她依然会给我温柔的笑脸。
那时的我应该是个不折不扣而且极其努力的表现者。
可是后来……我又回到了观望者的身份,甚至没有经历窥探者这一过渡阶段。
直接由天空的云端沉入谷底,丝毫没有挣扎的欲望。
虽然知道自己的成绩可以再提升很多,可我仍旧没有任何动力,所以相比老老实实地写作业倒是去图书馆里看书更好。
说到读书成绩,便不得不说一人了,安小琪。
没错,就是这个转校生,这个黄昏跟我一起泡图书馆的女生,这个拉我一起逛公园的女生,这个看样子总是很清闲的女生。
当我以为我更加了解她一点的时候,她却突兀地站在领奖台上,以级部第七的优等生的身份领下丰厚的奖学金,接着捧着一沓厚厚的荣誉证书,之后消失在人群中,也消失在我的视野里。
我对她多了一个印象,优等生。
我并不是很喜欢“优等生”这个词,虽然并不会刻意追求,也不会十分向往,但是那能够闪闪发光的站在领奖台上感受着数以千计羡慕的目光的感觉,无论是出于虚荣心还是别的什么都会令人心生向往。
而我注定与这个身份无缘,所以生出莫名的厌恶,包括当时同为优等生的杨依依,至少在她是以优等生的身份跟我交谈时我会显得很没耐心也更加的心不在焉。
所以,这令我对安小琪产生了一点点疏远感。
明明是一起玩的,为什么她能够那么耀眼,就像光亮的地板所反射出黄昏那般。
这感觉就像,我是一个乞丐,她是个女乞丐。我们同甘共苦,尝受这凄苦与风雨,饱受着烈日与风霜,本以为会这样一直在一起,可是某一天,浑身铠甲的骑士一排排的将我们围住。之后,那个大骑士从马上跃下,银闪闪的铠甲发出清脆响声,然后在我诧异的目光下对着身为女乞丐单膝下跪,恭敬地说:“公主殿下,玩够了的话就该回去了。”之后女乞丐坐上了战马,成为了公主,而我依旧是个乞丐,只不过从两个人一起分享食物变成自己一个人沿街乞讨罢了。
说白了,就是感觉自己被欺骗了。
可是这种疏远感并没有持续太久,因为她会经常出现在我面前,跟我愉快的聊天谈话,我们互相留下了手机号码,每天发几条短信相互问候。
因此,我把成绩上的差距解释为天赋诧异,她是那种即使不用好好学也可以学的很好的人,所以成绩好并未是她可以去追求的,而跟我一起玩也不是什么伪装,这样一来,我便释然了很多。
我盯着窗外发呆。
忽然视野里好像多了什么。
一点,两点。
一片,两片。
最后整个视野里全是。
我回过神来
雪,下雪了,今年的第一场雪。
对我来说,这才是合格的冬天吧。
叮叮叮。
手机响了几声带着震动。
一条信息。
我指尖轻点屏幕,然后弹出了消息。
“阿方,在吗?看外面,下雪了耶!”
安小琪的短信。
“看到了,下的很大呢!”
我的手指轻快地点着屏幕,然后点了一下纸飞机形状的“发送”。
看着那个纸飞机按钮,我心里还是比较舒服的。
用纸飞机来传达感情,多么富有情趣的创意!
短信发送后的半个小时里,我并没有接到回信。
也是,我的回复的确没有让人接话的功能。
想着,我把手机放到身旁,然后放空身子,整个人躺在床上。
本来是想吃点早饭然后去图书馆的,但是看着眼前的飞雪,想着外面那可以让泼出去的
水瞬间结冰的温度,我缩了缩脑袋,放弃了,还是待在温暖的宿舍更好些。
然而,我的懒惰的想法并没有如愿。
叮叮叮。
手机又震动起来。
还是一条信息,发信人是安小琪。
“雪下得好大哦,出来玩嘛!”
还真是爱玩啊,可是我实在懒得动弹。
“不了,外面一定很冷的,你也不要出去了,别被冻伤了。”
我想我的提议应该可以说服她吧,然而我失策了。
叮叮叮。
“不会很冷的,多穿点衣服嘛!”
我刚想懒惰地随口说几句敷衍过去,接着屏幕下方又弹出一条消息。
“我在你的宿舍楼下了!”
我的眼睛猛地一睁,弹射般的从床头来到床尾,我的床位是靠近窗户的。
然后拉开窗户,一阵寒风夹杂着雪花袭来让我浑身一颤。
我探出脑袋看向楼下。
果然,在翻飞的大雪中有一个暗红色的棉袄以及凌乱的围脖。
她的短发在风中显得暴躁起来。
大雪下了半个多小时了,地面上、树上、窗台上已经积了厚厚的一层白色。
她仰着脸,看着楼上。
我在六楼,并不是很高,以她那毫不近视的眼睛来辨别我还是很容易的。
她没有喊我的名字,只是努力地垫起脚尖向我挥手。
一刹那,我心中慌乱了,甚至有些不知所措。
“站着别动!我这就下去!”
我对着风雪里的她大声喊,也不知道这喊声是否透过了风雪传达到了她的耳边。
生怕失去了什么,我几乎是跳下了床,拽开了衣柜,套上了衣服,冲出了门,然后跑下楼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