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好的豆浆忽然不翼而飞,迟迟还在征愣之中。忽然,刚才那只作恶多端的手又伸了过来。这回,迟迟有的防备了,赶紧伸手拿过已经光溜溜的杯子护着。谁知道,顾此失彼。路锦修相当轻松地拿起她仓促放下的筷子,夹起还泡在碗里边儿的油条,也跟着迟迟先前的动作,翻了个边儿又按了几下,然后当着抱着杯子的迟迟的面儿,一口塞下。迟迟瞬间目瞪口呆。这人,今早上这情况,到底是吃错药了,还是压根儿就没吃药?眼见着路锦修的手又回来了,迟迟这回聪明了,管他什么豆浆啊,油条的,管住他的手才是王道。于是,手里抱着的杯子一放,迟迟赶紧扑过去,抓住他的手腕。
“喂,这是我的早餐!”嘴里已经在不满的抱怨。
路锦修不以为意,挑眉看看她,再看看她肆无忌惮的按着他手腕的两只白皙的手。手里捏着的筷子还未完全放下,他嘴角微不可见的动了动,脸上的神色到还是正常,看不出什么表情。迟迟顺着他的视线往下,却看到自己的手臂之后,心下一惊。怎么就忽然之间,抱住他的手腕了?还有他这个表情什么意思?搞得好像她欺负了他一样……她眨眨眼,慌里慌张的赶紧松开,连人都往后仰了一些。手上的力道骤然消失,路锦修有一秒的停滞,却很快反应过来,慢条斯理的将筷子横放到她的碗上,轻声嘀咕,“好像,也不是很难吃。”
“啊?”迟迟一愣,抻着脖子看着他。可路锦修却压根没打算搭理她,卦转过了身,留下一个长亭玉立,英俊潇洒的背影给迟迟。但是,转身过后的路锦修,脸上的表情却是柔情了许多。翻来覆去仍旧睡不着,那一抹浅浅的柠檬香来了又散,散了又来,他便索性不睡了。还在楼梯上就看见她迫不及待的喝豆浆,砸吧砸吧的响,像是什么人间美味一样。然后,筷子夹着跟油条在碗里不停的倒腾,两眼放光似的地盯着,光是看着她的样子,他都对那豆浆油条垂涎了。不然,一大杯豆浆,他也不可能不给迟迟留一点儿。要知道,那小丫头,对自己喜欢的东西,都带一点儿近乎偏执的执着的。而且,他是真的觉得味道还不错的,当然,在迟迟面前,不能说的太明显。尤其,这些东西,算算,他已经很多年没有吃过了。那时候,刚刚被送去俄罗斯,对这些中式餐点想念得发慌,跑遍了整条街去买,却怎么都找不到心中的那个味道。后来,在那边一个人待久了,没有熟悉而喜欢的东西,没有想念的人的挂念,他便渐渐地学会了如何控制住自己。控制自己断绝对北京的所有念想,从吃穿用度,到回国的期望。然后,渐渐放弃关于北京的一切,在冰天雪地的莫斯科,变成另外一个坚硬冷漠的样子。直到后来,他已经能很坦然的接受生命里所有正常的,不正常的得到与失去。对中式餐点的讨厌,不过是仍旧没有强烈的意愿要留在这里。俄罗斯的黑面包,也不过是不想留在这里的一种表现。只是,他的不想留,很少有人懂。懂的人,也大都装作不在意。倒是连路锦修自己也想不通,自己怎么就控制不住的如小孩子一般夺走了那杯豆浆?还破天荒的觉得味道不错。甚至,一早就氤氲着的心情,都因为这抢来的一杯豆浆变得好了许多。路锦修边想,人已经出了大厅。恰好,此时钟秀琴已经修剪完了几株素心腊梅。路锦修看她收起剪子,又看了一眼她修剪得规规整整的素心腊梅,眼眸动了动,嘴角也蠕了下,但最终是欲言又止了。钟秀琴一回头就见路锦修长亭玉立在那里,他的背后,视线长驱直入之地,是迟迟正懊恼地倒着筷子。钟秀琴微笑着搓了搓手,问道,“你吃点东西吗?”当然,是对这路锦修说的,只是,在路锦修面前,她下意识的不会冠名称。
破天荒的,路锦修没有置之不理,而是回头看了一眼已经在吃油条的迟迟,样子有些漫不经心,“吃过了。”
钟秀琴微征,迟迟下来的时候,他不是没起么?哪里来的早餐?路锦修见她眼里流露出来的狐疑样子,自然明白了她心里的想法。伸手微微捏着下巴,有些慢条斯理地回了一句,“在迟迟那里蹭了半杯豆浆,半根油条。”说完,正好瞧见前面的深色玻璃里头,迟迟吃完东西放下筷子的一幕,他便不再准备跟钟秀琴多说,而是回头冲迟迟喊了一声,“吃完了?那回去吧。”
“啊?”忽然冲过来的喊声,迟迟抬起头,隔了大客厅对上路锦修的视线,才知道他是在喊自己。
“就走了?你爸爸说中午回来还有事情要跟你商量的。”这才下来多久?钟秀琴看了他一眼,说了一句。
听到爸爸这个词,路锦修下意思的眉头皱了皱,“有什么事,电话里说就好了。”他抬手看下表,对着里边还在磨蹭的迟迟念道,“十点半还有会要开,我送你。”
“哦。”这是路锦修式的命令了,迟迟犹疑着应了一声,速度抽了纸简单收拾了下,再将碗筷送去厨房。
钟秀琴这下不说话,也不动了。看着迟迟收拾东西,看着路锦修等在一边。心里头在想,路锦修刚才这话,是不是也破天荒的在回答她,告知她理由了?今儿这路锦修,怎么看都觉得跟平时不大一样了。不是听说这俩人闹腾一个多月了?瞧着样子,也不像外面儿传的那样呀?不过,到底不是自己个生的那俩孩子,钟秀琴不敢将视线落在他身上太久。
等迟迟走到门边的时候,看到路锦修双手插在兜里,斜斜地靠在门廊上,显然已经有些等不及了。他最烦等人了,以往,他做什么都是提前半个小时,那些跟他约谈的客户,也不得不跟随他的脚步。以前左正在迟迟耳边稍微提过几次。看着钟秀琴一直站在一边,又看着靠在门边的门神,迟迟想着路锦修刚才的举动,犹豫了一下,赶紧走到他身边,伸手挽上了他的胳膊。路锦修微微一怔,难道,这是要结束冷战示好的迹象?他便直起身,由着她搀着。
“妈妈,再见。”迟迟回头,对着钟秀琴笑着说再见。钟秀琴也将他们送到院门口。
路锦修隔了好远,再回头看了一眼门口的那几盆素心腊梅。迟迟也好奇地跟着他回头看,却什么都见没见到。等回头时,路锦修已经殷勤的帮她拉开了车门。路宅坐落在这四九城里最富盛名的地方,环境好,道路宽,守卫也严。在袁鸣和陈桥庄严的军礼和敬重目光的护送下,路锦修的车子扬长驶出那片代表着无上权力,同时也无形中带给迟迟诸多压抑和克制的地方。
“呼……”副驾驶上,迟迟长长松了一口气。在那里待一天,真的有些难以消受。
“该。”路锦修正开着车,耳边听见迟迟的松懈下来的缓气声,又在车内镜里看到她的样子,忍不住低声斥她。
“那不是没办法么?”迟迟闻言,扭转过头去,冲他翻了个大白眼。
路锦修却不以为然,“不想回就不回,你明明就不是委屈自己的人。”
她也不想回呀,可是,云邸她也不想待。俩人冷战了这么久,他几乎有一个月没回来了。他有轻微的洁癖,她又不敢喊同事来家里玩。一来他们的家里还甚少有其他人踏进来,二来,似乎,她也不大想让同事知道她的一些事情。以前还有陈姨在,现在,陈姨也回家了。想起陈姨,迟迟恍然大悟。
“喂,是不是昨晚上爸爸有对你提过,要让陈姨回来照顾我们的饮食起居?”
“嗯?嗯。”路锦修漆黑的眸子动了动,一高一低两个声调,恰好表达了自己的情绪,也合适地回答了迟迟提出来的问题。
“哦,难怪……这么殷勤。”一大早上的又是抢她的豆浆,又是吃她的油条,原来是怕公公硬塞个人进来。当然,这后面这一截话,迟迟是没有说出口的。她只是将调子拖得长长的,然后将它隐没在车道上纷乱嘈杂的汽笛声和车轮压过的混沌声中。幸好,吃最后一截油条的时候,她脑补了一番,也将路锦修的意图好生琢磨了一番,猜测到他是不想将和自己吵架的事情摆弄到公公婆婆面前来。所以,才敢猫着胆子挽上了他的胳膊。幸好没有弄错他的意思,不然,就尴尬了。那么,现在这样的状况,说明冷战已经结束了么?想到自己刚才稍显聪明的举动,迟迟很是开心的笑了。路锦修正打着方向盘,眼眸一扫,车视镜里一闪而过迟迟松了一口气一般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