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子明开的是部队的越野车,动力十足,刚一发动,整个院子里就是嗡嗡嗡的响声。加之他速度向来快,转眼就已经跑开了好远。看到这辆车,门卫也早就将云邸的大门打开了。不一会,云邸就已经渐渐看不分明。
路锦修这才侧过头,面色凝重地看着一贯凝着笑的薛子明,“这次,你要来真的?”
薛子明早就对沫沫透露点儿喜欢的意思。只是,沫沫一直等着方宇航,从来没有向他妥协过半分。在学校的时候,也是能躲即躲。今天这情况,看来,是有点儿变化了。
沫沫是迟迟在这边唯一的好友,路锦修不能袖手旁观。
薛子明一开始没说话,只紧捏着方向盘。沉默了一会儿后,才动了嘴皮子,“不知道,好像已经麻木了。不过,面对那醉猫,又感觉有点儿不一样,总是想招惹她,看她着急看她生气。”
薛子明挠挠头。
路锦修则点点头。
薛子明跟牧莎那事情,也闹得够厉害了。谈了好几年,几度要谈婚论嫁,甚至私奔都要拉到台面上了,牧薛两家家长却一直不同意。到如今,靴子还是不得不眼看着牧莎将要嫁作他人妇。这十几二十年,他跟雁子,或多或少因为各自的家事出国许久。在别人眼里,这也许是流放。但是,于他们而言,这未必又不是一种解脱。唯独只有靴子一个人,一直都在国内待着。而且,一直都在这座城市里。表面上整日嘻嘻哈哈,其实,谁都不知道他心里面边默默地掩埋了多少苦楚。当然,这些事情毕竟只能自己去体会,旁人不好多说半分。即便,他们亲如兄弟。
“今天跟南非来访的翻译团,是牧雷带的队?”路锦修拧眉想想,高翻局懂英语的很多,但是,南非的地方语,整个高翻局大概就只有牧雷的那支团队了。
薛子明不说话,只点头。
路锦修这才恍然大悟,难怪,薛伯伯非要拉上他了,这是逼他面对牧家,逼他跟牧家划清界限呢。
路锦修望着前方的车道,想了想,似是自言自语,“迟迟说,方宇航似乎还要在部队留几年。”
“嗯?”听到这话,一直沉默不语的薛子明终于有了几分激动和震撼,哗地扭头看着路锦修,眼里,透露着几分不可置信。
路锦修见状反倒是不说了,只冲着薛子明笑。
然后,车子就被薛子明开的飞快了。
这厢,两个好兄弟正合伙谋划着迟迟的好姐妹。那边,云邸里头,却完全不是他们一样的心思。
薛子明与沫沫的事情,迟迟也知道几分。不过,沫沫对薛子明存了什么样的心思,迟迟也最是清楚不过的。虽然,先前见着薛子明揽着沫沫,迟迟也并不打算问她什么。
倒是沫沫,反而对着她挤眉弄眼。
“怎么了?”
都喝完一杯牛奶了,迟迟发现,沫沫的视线还落在她身上。
“咳咳……”
迟迟听着沫沫假正经的咳嗽,心里警惕了起来。
果然……这个人,永远都值得被警惕。
“你们昨晚,睡一屋?”
这不是废话么?迟迟狠瞪她一眼,不说话。
沫沫却是一笑,“春+宵一刻值千金啊值千金,迟小迟同学,你不知道你这一张憔悴的脸啊,明眼人一看就是纵欲过度啊!”
沫沫说完这话,人已经逃之夭夭,到了玄关口了。
迟迟却完全没有追她的打算。沫沫说的自然是玩笑话,可是,昨夜……路锦修确实激情似火,她也确实很神奇的一直在配合着。
眼眸里划过昨晚动情的场景,迟迟脸上一热,赶紧起身,端着牛奶杯去厨房。反而是等着迟迟来追的沫沫,被晾在了门边。
苏沫沫微张着嘴,摸摸鼻子,为什么今天路锦修和迟迟两人给她的感觉都不一样?迟迟这是娇羞了?她后背抵着木门,思绪还在胡乱翻飞。
云邸离迟迟工作的地方不大远。路锦修既然说了晚上来接,迟迟干脆就没开车,蹭着沫沫的车去了军电。
迟迟记得,组里早上有段小洁的试音。她是这个栏目组里唯一的一个女主播,自然是要去给段小洁的播音打分的。
果然,才到台里不久,刚刚结束早上的播音工作,试音棚那边就央了人过来喊。
只是不曾想,本来就是一次小小的试音,且不过就是他们栏目组内部的事情,竟然连军电的总制片人林海星主任都来了捧场的。迟迟是最晚到场的,也顾不得礼貌的打招呼了,偷偷溜了进去。还好她和徐玉建立了良好的革命情谊,知道她早上有播音,徐玉一早就帮迟迟占了个座位。迟迟猫着腰在徐玉身边坐下,都还没来及放松下来,徐玉已经侧身过来,嘴巴贴着她的耳朵,还小心用手掌遮住,“快回头看最后一排。”
“嗯?”迟迟不解。
“据说那人是段小洁的男朋友!”
迟迟从徐玉说的话里头,还有语气里头,都感受到了阴风阵阵。只因为,那一声即使压低了声音却仍然刻意加重了语气的“男朋友”三个字。
那是来自于女人独有的羡慕嫉妒恨,也是女人独有的嫌弃和鄙视。
自从上次回路宅,公公路志国说让欧台长安排人进栏目组之后,迟迟就对段小洁的身份有了一点儿好奇。只是,她从不是在背后八卦议论别人的人,她就没甚在意。这次,徐玉都这么说了,看一眼也不为过吧?反正,是人家自己来栏目组的。迟迟只犹豫了一下下,就果断往后头偏了一点点,想去一探究竟。可是,这后面一排,人也不少呀。迟迟顺着扭头的方位,打算一个个偷偷看过去。可是,运气真背啊!好死不死的,她才刚刚转过头去,就感受到了一道强烈的目光正盯着她看。迟迟不甘示弱地迎上去,他能隐约能看到那人脸上的笑意,但,丝毫不及那双迫人的眼眸子明显。尤其,那眼睛,还有着忧郁的淡蓝色。她有些郁闷,明明不认识呀!可他的视线分明是落在自己身上的。她打算再抬眼与他看个究竟,谁知,那人却不看她了,转而看向了台上的段小洁。目光柔情而专注,好像他刚才根本没有分神看迟迟一样。难道,这蓝眸男子就是段小洁幕后的男人了?不然,也不会在她进来的时候,就第一时间注视她吧?且,还似乎带着攻击性一般。迟迟想明白了似的点点头,侧身回来坐好。
“怎么样?有来头吧,那气质都不是一般人能比的吧。挺有来头的,据说是个中俄混血。”
徐玉自然不知道迟迟的遭遇,凑过来跟她解释,左手手指往上,右手在上面轻轻的摩挲。
中俄混血?迟迟微蹙了下眉,但终究不认识,不好过多评论,便只敷衍了几句。好在,徐玉虽然心直口快,但也不是那种喜欢念叨别人的人,只简单的说了几句,表示了下自己心里的愤懑之后,她便继续认真的听段小洁的播音去了。
毕竟,她是这个栏目组的编导,段小洁念的东西基本都是出自于她的思想,她的文字。段小洁的播音有没有达到她理想的效果,还有什么欠缺的东西,等会她都要一一做点评的。
试音时间不长,半个小时,内容倒是五花八门的。有天气预报,有军事类新闻,也有突发的交通事故和模拟自然灾害现场播报。段小洁处理的都不错,临场应变能力也不错。不论是稿子,还是情绪控制的都十分到位。这对于一个才进来栏目组不到两个月的实习生,着实是非常出色的了。那么,私底下,段小洁付出的努力也是可想而知的了。即使,她当初来的时候,可能不是那么光明正大。于是,这样一通试音之后,迟迟对段小洁的好感又多了一点儿。
试音之后,栏目组的人各自忙各自的,独迟迟特地被制片人留了下来。临走之前,徐玉给迟迟投递了个哀怨的眼神。可能,是觉得段小洁表现不错,约莫要开始正式播音,觉得迟迟的江山要与别人平分了,替她有点儿不值。迟迟倒不是徐玉心里的那个想法,她只是冲徐玉轻松地笑了笑。一回头,制片人已经在看着她了。
“小迟啊,关于段小洁,你有什么想法?”制片主任林海星逮着迟迟就开门见山。
“她的播音各方面都很不错,比我刚来那会儿强多了。”迟迟这也是实话实说。
她本来就不是科班出身的,来军电也是机缘巧合。当时,全+军的军+事电视台整个系统都要招新,从地方到省里再到中央,部队都有文件下达。需要的人员数量众多,她条件还算符合,就抱着试试看的心态偷偷递交了申请材料。审核通过之后,他们几个就送去军艺学习了三个月。她本来是要往其他省的军事电视台派发的,但公公路志国不同意,便找了中央的电视台。这回,倒是她自己不乐意。她又不是科班出身,中央的,那得多有压力呀。空降兵,估计也得受人背后指她退而求其次,就来了军事广播电台了。好歹,从当初啥也不会的小菜鸟,摸爬滚打到了现在军电一年一度的最佳播音员了。
“那她接挡你的部分节目,你有没有什么想法?”
林海星这样问,也情有可原不是?本来是她一个人的鲜奶蛋糕,忽然别人来挖了一勺子。即使,迟迟自己乐意,也得慰问慰问不是?
“没有呀。”迟迟边说边摇头。这话说完之后,她又停下来想了想,罗列好要说的东西后,她才继续道,“林主任,我们栏目组光白天就有四档节目播出,夜晚的重播不算,但有时有了突发状况还是要随喊随到。有时候一整天都在录音棚,不播出节目的时候,又得看各种各样的报纸,新闻节目,每天都是超负荷高度集中的状态,我是真的有点儿力不从心。我保证,我绝对不是玩儿什么欲擒故纵的把戏,我对小洁的上位,绝对没有半点意见。”
怎么说呢?干他们这一行,主持人也好,编剧也好,明星也好,都是一步步往上爬的。名气有了,成绩有了之后,自然追求的更多。不是没有过播音员因为自己的名气上涨,收听率增高而以某些东西为由向上头提出要求加薪什么的。迟迟在已经站稳了脚跟,且在这个栏目组中打下了坚实的基础之后说走,难免会有人认为她居心叵测。所以,迟迟才在最后,以稍微诙谐的口吻来阐述了自己的心境。当然,这样轻松的口吻,也彻底打消了林海星的疑虑。
“那就好,如果你没什么意见,明早的播音我就安排让段小洁上了。对了……欧台让我问下,你的调职报告,是不是就可以不用批了?”一个调职报告,竟然要欧台亲自过问。林海星不知道迟迟的身份,但是,临着段小洁上台的关键时刻,人家背后的男人似乎都亲自出马了。欧台却要她带这么个消息过来,这暗示的意味也太过明显。她也不是不知人情世故的人,自然知道这其中还有她不知道的东西。遂,她才会单独留下迟迟。
“啊?”迟迟一愣,倒是不想她会问这个,不好意思地挠挠头,轻声回答,“那就不批了吧。”
原来,调职报告又回到军电了?当时看路锦修那样怒气冲冲地甩到她面前,还以为被他撕了呢。还好,不是特别独裁。看样子,公公也好像没有再插手的意思了。她心里顿时舒坦了许多。至于调不调职的,迟迟想,算了吧,这不是已经聘了新的播音员么?也不会累到哪里去了。
迟迟与制片主任谈完回办公室的时候,正好路过电梯口。本来迟迟一直低着头想事情的,可是也不知道怎么了,莫名其妙的就往电梯那边看了一眼。电梯还没有完全合上,先前在试音棚里相视的那个男子精致的脸庞再度出现。这次,他竟极有礼貌的朝她颔首后,才任由电梯门阖上。只是,他那样的眼神,迟迟总觉得不对劲。但是要真的看出点儿什么来,好像又不能够。迟迟只好摇摇头,将那当成一个意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