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辆极其豪华的软轿慢悠悠的从宫门抬出,路过朱雀街的时候,刘海正策马往城外跑,擦过轿子时,带起一抹冷风,同一时间,一道十分慵懒却夹着万分不悦的声音从软轿里传出,“什么东西?”
随着软轿一起行走的马上的时樾低声回答,“少爷,看身形,好像是申屠府的刘海。”
“刘海?”轿内的声音有些上扬,随后带了些许趣味,“申屠允的母亲不是晕倒了么,连皇上的寿宴也不参加,匆匆忙忙的赶回去,这会子他的心腹不在府内守着,居然往城外跑?呵,有趣。”
“少爷?”时樾有些摸不清自家爷这语气什么意思。
“跟上去。”轿内的人一锤定音。
“这……爷,这都子时末了……”意思这么晚了,咱就甭凑热闹了。
“嗯?”低低的带着万分警告的音调响起,时樾再不敢说任何话。
调转软轿的方向,飞速的朝刘海消失的方向追去。
抬轿子的可不是普通人,故而就算刘海骑的是快马,时樾等人也慢慢追上。
“少爷,刘海去的方向似乎是乱葬台。”时樾的声音带着不解,申屠家的管家,其地位堪比一些官员,这大半夜为何会往乱葬台跑?
被他所疑惑的刘海自己也还疑惑着,本来以为自家主子让他杀了小乞儿哥哥已经够让他惊悚了,现在更是让他大半夜的去将小乞儿的尸骨找出来,然后挖个坑掩埋,这简直是不像他主子能做出的事嘛,他家主子何时如此心慈手软了!
但不管心中再是如何不可置信,主子吩咐的事他也只能照办,只不过在心中纠结,这小乞儿与她哥哥不知是幸还是不幸。
收起心中思续,他加快速度赶到乱葬台。
乱葬台其实就是一条已经干涸了的水潭,并不大,就在离城墙约莫五百米远的西北方向,大概十丈长五丈宽。许多穷人家有死了人的,没钱丧葬,便会一床席子裹了扔进这干涸的湖泊,久而久之,便被取名叫做乱葬台。
刘海本想打开火折子翻找,但雪太大,火折子露在外面不一会儿就会熄,如今这茫茫深雪中,如何能找到那小乞儿的尸体。
他叹口气,认命的开始翻找,很快他便发现在他来之前狼果然来过,看来那小乞儿的尸体已经被狼撕碎了,想到这里,他有些迟疑,何不就这样回去禀报少爷,反正少爷不可能亲自过来寻找那小乞儿的尸体吧。
这想法从脑海中升起,越想越觉得不错,他拍拍手上的残雪,翻身上马往回走。
然而还没开始跑动,他便看到前方静静伫立在雪夜中豪华的软轿。哪怕在这极弱的光芒中,刘海仍清楚的看到轿子顶端垂下来的金牌上写着的‘姬’字。
令他后背冒冷汗的是,一路行来,以他的功夫,竟然丝毫未察身后有人跟踪。
“刘管家,你这大半夜的跑这乱葬台翻什么呢?莫不是有什么宝贝?”
刘海僵着身体,直到时樾驱马至他身前,开口问他,他才回过神来。
看清时樾的长相,自然知晓他的身份,也知晓软轿中是姬府何人,刘海眯着眼睛,眼内精光闪烁,却是朝时樾拱手,道:“时兄弟说笑了,只不过是在下今天出城时骑马速度过快不小心将随身之物落进了乱葬台,这不此时才有时间过来寻,可这雪太大,实在是寻不到,也就罢了,不过是身外之物。”
“是吗?”这话不是时樾说的,声音的来源自时樾身后的软轿。这语气似反问又似肯定,语末那点微微上扬的余音,像猫爪子似的挠在人心间。
刘海眼角跳了跳,知道逃不过,电光火石之间,他翻身下马,走近软轿,弯着腰,声音恰如其分,“奴才申屠府上刘海,见过姬三公子。”
良久,轿子里一片寂静,刘海也不以为忤,继续道:“今夜我家七少爷还在向奴才说起三公子,圣宴上,因家中主母之事,还未与三公子把酒言欢,实是憾事。”
“叫你家主子等着,不会让他遗憾的。行了,你回吧,莫在我跟前墨迹。”轿子里的声音虽然仍带着丝丝慵懒与漫不经心,然熟悉他的人知道他已经不悦了。
刘海自然是个识实务的,能做上申屠府管家之位的人,不会蠢到哪去,轿中之人声音中隐藏的冷意他自是听出来了,不过这正是他要的效果。
当即拱手道,“那奴才就先告退了。”随后朝时樾点点头,跨上马,带走一片风雪迅速消失。
“少爷,就这样放过他了?”时樾觉得这不大符合自家爷的性子。
“不然呢?”轿中人冷哼一声,“难不成你想扣下他?以什么名义?”
时樾摸摸头,不敢说话,只心中腹诽,那一路跟过来干嘛?啥也没问到啊。当然这话他是万万不敢说出来的。
“去,翻那乱葬台。”轿中人继续说,又朝抬轿的四人道,“你们也去。”
很快,他们便发现已经奄奄一息的孩子,时樾看了眼身后一名抬轿人手中狼皮裹住的孩子,对轿中人说,“少爷,是个乞儿,马上快死了。”
“一个乞儿?”伴随着低低的自语声,一只修长的手指探了出来,随后帘子掀开,裹着红色狐皮大氅的人弯腰走了出来。
此人似乎极其怕冷,整个脸缩进大氅里,只露出一双狐狸似的桃花眼,长长的睫毛沾上一片雪花,轻轻一眨,那片雪花自眼下缓缓飘落,墨色的瞳仁微微转动,好似穿越时空,静静落在狼皮里的孩子身上。
或许是命运使然,深度昏迷中的孩子突然睁开一双黑如矅石的双眼,两双眼相对,那一刻,整个空间有刹那的静止,时空的轨道纵横交错,来自不同时空的两个灵魂,却在同一个时空下,双眼相触,交错的时空轨道在那一瞬间骤然重合!
轰!
无声无息,似乎是来自命运的叹息。
她看着他,目光穿透时光的长河,来自对生的执着与渴望,让那双眼充斥着令人浑身一震的光芒,目光灼热的烫了他的心。
他看着她,一贯闲散慵懒的表情,有瞬间的裂痕,从心底生起的道不清说不明的情愫,让他犹如雕塑般看着那双眼睛不甘的闭合。良久,他抬头微微望天,任由冰冷的雪花落在脸上,融化。
黑夜中,无人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能听到他低低的声音自雪夜里徐徐弥漫开来。
“救她。”
命运在此刻,拉开传奇的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