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都成花了,她还跪在寒梅树下。双膝已经冻得麻木,却依然执拗地高举酒杯,冲着座位上面色苍白的白衣男子敬酒。
是雪压梅林的严冬,她却只穿着一件单衣,瘦削单薄的身型看上去格外惹人心怜。
她死死咬着嘴唇,挺得笔直的脊背始终僵硬,不肯软下半分。
曾经的北毓国贵族俱一脸恨意的盯着她,欲将人溺毙的目光直压得她喘不过气。众目睽睽下,白千雪甚至觉得自己像只被人围观的猴子。
眼下她卑贱的跪在雪地里,几乎下一秒就要昏厥过去,死在寒冷的严冬,尸身烂在雪地里。
不过眼下这番光景,定是有很多人希望她白千雪死掉的吧?
北毓国破家亡,便是拜她所赐,是她将自己陷于不义之地,她是北毓的罪人,难怪那么多人看她笑话。
……罪人尚想苟活。
眸光微微涣散,她说得上是哀求的眼神扫向主座上的男子,姿态几乎卑微到了尘埃里。可玄衣男子不为所动,甚至一眼都不落在她身上。
她被他无波无澜的反应刺伤了一瞬,攥着杯子的手更加紧了紧,用力拿捏到指节发白。难以压抑住颤抖,却努力不让杯中酒水倾洒而出。
她只得将目光重新投回白衣男子身上。
白衣男子亦是极力的回避着她的眼神,不去接她的酒,更不去看她高举着的杯子。
她脸色在瞬间转为煞白,她还不想死。
她明明还很年轻。
她不能死。
他必须得接她的酒。
干瘪的字眼从她冻得打颤的牙关中缓缓吐出:“皇兄,接酒。”
她不提还好,一提“皇兄”这两个字,白亦辰像是被刺激到了,竟恶狠狠的拍案而起!他双目猩红,一下比一下沉重的呼吸像是用尽了他全部的气力!
白亦辰单手指着她,指尖剧烈的颤抖着,发了狂似的怒吼道:“你这叛国通敌的宵小之辈居然还有脸唤我皇兄?!你是北毓的耻辱!是叛徒!叛国贼!你不得好死!!”
分明只是他一个人指向了她,白千雪却在那一瞬间,感觉自己仿佛被千夫所指。
她僵了一僵,张了张口却发不出什么声音来。
白亦辰义愤填膺的话让北毓人都忍不住颤抖起来,众人谴责的目光不约而同朝她投来,直恨不得将她拆吞入腹!她感觉自己仿佛是在被审判,被剖析的无地自容。
“若你还记得我是你的皇兄,若你还有一点良知,你便自己饮尽这杯酒吧。”
白亦辰平静下来,缓慢的坐下,闭上眼睛不再看她,淡淡说道。
如今看来,他是绝对不可能接她的酒了。
为什么不接她的酒呢,明明他是最宠爱她的皇兄啊。
她记得,他小时候,还亲手抱过她呢。
自从北毓国亡了,西月国的权贵便发明了这样一个残忍的游戏,唤做劝酒令。
劝酒令,便是叫北毓国的女眷同北毓国的男丁敬酒,所敬的酒是毒酒,若男丁不喝,女眷就要代为饮下。
可毒酒,有谁敢喝?
她咬紧牙关,眼前感觉到一阵眩晕,她看见主座上一直沉默不语的玄衣男子,已经抬步走到她面前。
他就这样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像是在欣赏一只垂死挣扎的蝼蚁。
这本是她的恋人啊,她为了他的一句娶,葬送了整个北毓。
西月四皇子,墨止战。
墨止战就这样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最终冷哼一声,淡淡转过身,背对着她负手而立。
他寒眸迎向白亦辰,低醇的声音不辨喜怒:“白亦辰,你可知罪?”
白亦辰脸色一变,却依旧固执道:“我何罪之有?”
“雪儿给你敬酒,你敢不接?”墨止战的语气骤然转冷,已是一脚将白亦辰踹的倒地吐血!白亦辰挣扎着想起身,却又被他一脚踹下!
似是存心整他,墨止战慢条斯理地将脚移在他脸上,慢慢碾压,直踩的白亦辰一张脸血肉模糊,在地上哀嚎惨叫!他才漠然收回脚,吩咐道:“杀了罢。”
他如此暴虐,北毓国众人不由得倒吸一口凉气,却是习以为常,吭都不敢吭一声,纷纷握起的拳却暴露了他们打心底的愤怒。
白千雪扯出了一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容,她穿着单薄的衣衫,在雪地强撑着跪了半天,如今已是强弩之末。
毒酒在杯中摇摇欲坠,快要洒出时,眼前的酒杯却被一只修长的手夺了去。
玄衣男子笑意温然,动作自然的将整杯毒酒递至她唇边,他几乎贴着她的耳垂,低低耳语道:“我敬雪儿一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