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打攸桐被苌楚带走以后,西江老人便找到了阑音会,试图从阑思那儿得知一些情况。阑思却也爽快,知无不言言无不尽,用她的话来说,她这是存心给苌楚添堵。
阑思从头到尾,大多时候都是抱着看戏的心态,到如今,挫骨弯刀已到手,与苌楚的交易也算结束,更加是冷眼旁观。
“那儿与世隔绝的,但人总要吃饭啊,且等着吧,他早晚会出来的。”阑思说到,同时还一手摆弄着弯刀,说到风涧涯的事,她知道的不比苌楚少。
归鸿:“那得等到何时去,只怕桐桐——”
阑思立即打断了他的话,“放心,谁都可能杀了尊夫人,但是他不会。”
“什么意思?”
“话已至此,我还有别的事,二位请便。”阑思说完,抱拳告辞,留西江老人和归鸿在原地,面面相觑。
西江老人:“也许还念着十多年的同门情谊吧。”
归鸿:“他费了那么多周折,好不容易杀完了其余族人,会因为念往日旧情就罢手?”
“但除此之外,似乎也没有更合适的理由了。”
“阑思的话不能信!”
“她没必要骗我们。”说起来,阑思幼时练武,还曾得过西江老人的指点。
归鸿一拳捶在旁边的柱子上,后悔自己应寸步不离攸桐身边才对。但西江老人却以为,苌楚运筹帷幄这些年,很多事情的发生根本不是防范于未然所能阻止的。
西江老人又分析道:“如果只是为了取桐桐的性命,他随时随地可以做,何必掳人到那与世隔绝之地去。”此番,老人已很确定自己的两个徒儿暂时不会自相残杀了。
归鸿听之亦觉有理,但悬着的那颗心始终放不下来,西江老人遂决定同他一道去风涧涯看看。
望着眼前的瀑布,西江老人想起了二十年前来此地的情景,那年,他曾亲眼目睹一个枫素族人跳入悬崖,后又在别处生还,由此才确信,风涧涯的“有去无回”不过是针对非枫素族人而已。
“普通人进入这儿,都会四无葬身之地。”
西江老人捋胡子道:“显然,你我不是例外。”
“桐桐说,她曾驾着马车和苌楚一同坠入这悬崖,本以为会死,但是却遇上了静风。”
“她和溪冷也来过。”攸桐进入江湖以后,发生的很多事,其实西江老人都知道,包括她在拂茵城开棺材铺的时候。
“那为何,溪冷无事?”
“因为他是和攸桐一起进去的,所以只要我们身边有一个枫素家族的人,我们便也能安然无恙地穿过这儿,只是到不了真正的风涧涯罢了。”要去真正的风涧涯,非攸桐之血和流离佩不可。
望着湍急的瀑布,归鸿陷入了沉思,“枫素家族可算是江湖上最神秘的存在了吧,不仅有着扑朔迷离的诅咒,还有着这么多令人费解的地方。”他是多么希望,攸桐生来就是寻常人家,不求长命百岁,至少也不该那么短。
短命或不可怕,悲哀的是还要受尽算计。
归鸿还记得,攸桐第一次告诉他关于枫素家族之事时,他还只当是个传说故事,未及深入琢磨,直到她辞行去天山,他才意识到世上真有诅咒这回事。
江湖之大,天地之广,人之渺小,从认识攸桐以后,归鸿便逐渐认识到了,他纵是驰骋疆场,雄霸一方,也是血肉之躯。
是血肉之躯,便会伤,会老,会亡。
他本来的愿望,也只不过是在攸桐最后的时光,带给她更多的快乐,隐隐期许,如来生有缘,再做夫妻。但他忽略了那些潜藏的威胁,那些威胁来自四面八方,来自不同的人。
而那些威胁,都只是因为,她是枫素族人。
“虽然是我要你娶我的,但你可得想好了,你还要当一回鳏夫。”在归鸿答应娶攸桐后,攸桐不止一次对他强调过这话,如今想起那神情,甚是可爱。
攸桐说,她明白孤独的感受,那种一个人无依无靠的体验,她希望人人都不要遇到,可现实却是,人人都会遇到。
而她,也忽然就自私了一回,为自己择一良婿,心里计较着也算没白活。
精美的嫁衣还放在案上,素白的手伸过去,嫁衣却变为了一滩血水……
“啊!”攸桐惊得满头汗,原来是做噩梦了。
这一动静把苌楚也弄醒了,外面月光如练,清亮皎洁,旁边的姑娘却噩梦连连。
“做噩梦了啊?”苌楚替她擦了擦汗,前两日都还好好的,今儿这怎么了,难得水土不服?对于这个猜测,苌楚觉得好笑。
在西域摸爬滚打大的人,怎么会轻易水土不服,他也真是多虑。
攸桐长长地呼了一口气,定了定神,翻身望着苌楚,说:“我梦到和归鸿成亲的事儿了,嫁衣变成了血。”
“这不会是有什么征兆吧?”攸桐有些不安。
苌楚眼睛里微微透过一丝不悦,仍安慰说:“安心睡你的,再不睡啊,恐怕就真的有事了。”
“你——威胁我?”
“那是你自己说的啊。”苌楚是向来不屑威胁这种事的,真不爽一个人,直接就会去把人做掉,根本不会管旁人说啥,即使那人是攸桐。
“你让我回去看看好不好?好歹让他们知道我没事啊,现在他们定担心死了。”攸桐已经到风涧涯两日了,苌楚啥事没干,就和她闲聊打闹,日子也不算无趣。
“以师父的能力,完全可以判断出你是否有生命危险。”从得知西江老人还在世的那刻,苌楚就明白,很多事都当瞒不过师父的。
攸桐一记白眼,道:“我想他们了,回去看看不可以吗?等我看完了就回来好吗?”
“这话你自己信吗?我太了解你了,不趁机弄些幺蛾子出来就不是你了。”
攸桐默泪,换别人,她尚可一哭二闹三上吊,或者虚与委蛇,抛砖引玉,但对手是苌楚,对她的了解那不是一天两天,她无论想耍什么心眼,都能被轻易识破。
这两日,她不知试了多少法子让苌楚带她离开这儿,可苌楚总能轻易地避开这个事,不仅如此,还会顺带欺负她一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