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频从第一眼看到琳彩的那一刻起,就产生了不大好的印象,这女子气焰嚣张,怎么也和烟霏联想不起来。在收到门人呈上的镯子那瞬间,余频以为烟霏出现了,当他怀着激动又复杂的心情来前厅时,却见到了一个与烟霏气质截然不同的人。
有失望,也有疑问。
虽然不大喜欢眼前这人,但余频还是很有礼貌地问:“这镯子原本是我余家的,如今也算完璧归赵,余某自当感激才是,只是若论交易,实在不妥,姑娘有何指教,直说便是。”
大约是很少见到这么好说话的人,琳彩眼前一亮,道:“这事儿说大不大,说小不小,主要看余公子是否愿意告知。”
烟霏曾和琳彩讲过,余府有门故交,其家人多数年纪轻轻便死了,后代亦是活到弱冠年纪便染疾下世,但这户人却有一门不外传的制刀神技,传说他们制的刀,锋利无比,吹毛立断。
后来不知为了什么原因,制刀的这家人忽然隐世,不再和江湖上来往,无人知其去向,唯一知道下落的余家,却闭口不谈。
余频没想到时隔多年,还有人打听这事,其实他自己也只是小时候见过那家的人,待不到余频长大,那家人便已经消失了,他也从父辈口中得知过些许消息,但是有外人来打听消息时,父辈皆拒不告知。
见余频迟疑,琳彩便说:“如果不愿意说的话,那也无妨,我这就告辞。”她打算得空再把镯子偷回来,既然你不如我愿,我定也不会如你所愿。
“且慢,这事并非余某不愿意告知,实在是我所知之有限,最了解其去向的当属家父,可惜家父已不在世。”
“那你把你知道的告诉我好了!”琳彩无奈撇嘴,她倒是很想把余老头挖出来问问,当然如果死人会说话。
“十几年前,他们曾定居在常乐城的小北街,但是多年无音讯往来,如今是否还在那儿,便不清楚了。”余频也曾为了制刀之事试图同那家取得联系,然而多方找寻,却未收到回音。
最重要的是,这家人没有姓,连名字都是随时更换,所以即便是余频也感到犯难。
“多谢!”琳彩抱拳致谢,转身欲走。
余频又说了声且慢,琳彩回头,“还有何事?”
“方才姑娘说愿意告诉我,这镯子从何而来的……”余频说得有些迟疑。
琳彩恍然大悟,她起初听余频那话,以为他并不好奇镯子的来历,谁知不是。
“镯子啊,自然是你从前的相好给我的。”琳彩故意略过了烟霏的名字不提,对于烟霏和余频的过往,她也只是从雨蔷那儿听到个大概,似乎当年因为产生了什么误会而分道扬镳。
有点被“相好”这两个字刺激的余频,眸色黯淡了几分,在他心里,有些情感不应当用这个俗词来概括,只是时过境迁,他又拿什么立场去过问故人的是非?
“烟霏,她现在怎么样了?”准确地说,他想问的是,她是否嫁人了。
“她很好呀!”
“那就好。”
琳彩有些敷衍地几句应付了过去,她怎会告诉余频,烟霏很快就要被杀了,而且很可能死在自己手上。
出门过一条街,雨蔷正在茶铺泰然自若地饮茶,她本来有几分想同琳彩一道去余府的,看看这个当年经不起挑拨离间的男人,今天过得怎么样了,但是终究没同去。
想到这儿,雨蔷自然就想起了林子兮,若不是烟霏,他们可能也不会落到如今两不相见的境地。
“走吧!常乐城的小北街。”琳彩出现在雨蔷对面。
“常乐城离这儿还有些脚程,不如歇一晚吧。”雨蔷看天边的太阳,已经显现了下落的姿势。
“听你的,正好也累了。”琳彩掏出名单,上面十四个人,已经被划掉了一半,如果仔细看,就能看出,那些名字都是用血来划掉的。
重得家传玉镯的余频,站在原地看着镯子出神了好一会儿,直到余夫人过来,他才转回神,看着相濡以沫的妻子,余频将那镯子郑重地戴上了妻子的皓腕。他想,一切总算真正告一段落了。
余夫人被丈夫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惊到了,问:“哪儿来的镯子?”
“母亲留下的,只是遗失了好些年,现在终于回来了。”
余夫人望着余频,总觉得他眼里有什么东西在逝去,又有什么东西在生长。
这时,远在归鸿家的烟霏终于睡了一个略长的觉,烟霏梦到余频送她的镯子摔了,碎了,天上的月亮却圆了。这一觉说长,是对烟霏而言的,其实前后不过半个时辰,醒来发觉夜幕已经降临,她想,今晚又会是个不眠夜。
还没来得及惆怅,一阵剧痛袭来,烟霏捂住胸口,觉得难以呼吸,大约内脏又在出血了吧。
连着几日,攸桐都执着地要陪着烟霏,跟着熬夜,又是照料她服药止痛,又是陪她说话的,今见她好不容易睡去,便离开了。
烟霏知道,那些药只不过稍微减轻一些自己的痛苦,前日她还让攸桐给她拎了两坛酒来,喝醉了,也就不太觉得日子难熬了,也有好几次,她生了悬梁自尽的念头,可是身体实在没什么力气,也就作罢了。
偶尔几回恍惚间,烟霏也有种错觉,以为黑白无常来接自己了,睁眼一看,竟将归鸿认成了逸辰安,再一定睛,才发现不是。
这才多久的功夫,烟霏却觉得不管是余频还是逸辰安,在记忆里的样子都开始模糊起来,有几次,看到攸桐,也想了好久才想起来攸桐的名字。说起来,她还不知道攸桐是哪两个字。而自己的名字和烟霖的名字,都是阑音会的长老取的,写在纸上,晃眼一看,以为两个名字都一样。
虽然逸辰安的样子,烟霏总想不起太清楚的来,但是脑海里却时不时回荡着一句诗:沐雪烟霏流离醉,焚火长年四下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