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夜就像一潭死水,阴云在悄悄卷动,伺机吞噬脚下的土地。
玄机阁内一片沉寂,没有人想多说一句话。
空碧抬头看了一眼外面的天,眉间又多了一抹愁色。
有人来回:“逸公子说,要是过了处暑还未见好,只怕就更是难办了。”
“难办!?谁给你胆子说难办的?!”空碧拂袖离去,这一声近似咆哮的话,噤得回话之人一身冷汗,在玄机阁这么多年,有谁见过这位二把手发过火?动过怒?没有一个人见过。今天,好死不死让他给撞上了,而且自己还很无辜地成了出气筒。
轰隆隆雷声响起,雨,很快就会来了,众人望着外面的闪电,更敛声屏气起来。
“辰安。”空碧出现在了屋内。“你出来。”
逸辰安转头,见空碧一脸肃穆,和外面乌云的天空极为搭配。
“有什么不能在屋里说?”逸辰安前脚跨出门,后脚就问到。屋内还留有几个照看的人,床上躺着那不省人事的人,暂时是不会有什么事的。
“不想让他们听见。”空碧指的是屋内那些心腹,不是心腹也不会被安排来照顾堂堂一阁之主,而今有些话,空碧连心腹也不想告知。
“那你说吧。”
天空又划过几道闪电,空碧怔怔地望着,“他一定会好的,对吧。”
身旁靠着柱子的逸辰安微不可查地点了点头,忽然想起了攸桐,她若是知道溪冷现在这个样子,只怕得伤心得晕过去,不过转而一想,那也未必,人都是健忘的,没有人例外。
“你要给我一个确切的答案!”
“尽我所能罢。”逸辰安自从半月前被请到这儿来,隔三差五都会面对这样的询问,不,应该说是命令式的语气,换了别人,他老早撂挑子不干了,可一边是好友至交,一边是对好友痴心一片的人,他恁是再不耐烦也不好发作什么。
廊外狂风肆起,吹乱两人的衣衫和头发,然而两人却丝毫不受影响,空碧更是希望这暴风雨来得更猛烈些,好令自己更加清醒。
“溪冷如今一时半会也好不了,很多事情还得你撑着,回去吧,小心着凉了。”逸辰安轻轻拍了拍空碧的肩。
他还要留着精力和体力来救溪冷,这半月来,着实费了不少力气,连烟霖这个小丫头,他都暂时没空去想。
“他怎么就这么狠心?!”空碧从后一把抱住了逸辰安,换平常,逸辰安一定会说些调笑的话,一向冷静持重的空碧竟然抱住了自己,嗯……机会难得。
如今,逸辰安却笑不出来了,他只得叹气,“都是上辈子欠的债啊。”
感到背后一阵湿润,逸辰安知道,这人哭了,他认识空碧多少年了,虽谈不上什么知己好友,却还算熟悉,别说见她哭,就连生气的样子,逸辰安也是这几日才见着,所谓关心则乱,大约正是如此。
身上仿佛压了千斤重担,溪冷啊溪冷,你怎就如此糊涂,逸辰安叹。
“他不是狠心,只是一时糊涂罢了。”糊涂到只看着想要的人,却忽略了身边人的情深义重。
“其实他跟谁在一起,我都无所谓,只要他过得好,但为什么偏偏是攸桐,为什么?”为了攸桐,他什么都可以不要,玄机阁阁主他说过要让她来做,可是她根本不稀罕这些。
逸辰安没办法继续听下去,越听越觉得心里不好受,松开空碧的双手,紧紧握住,他看着她泪光点点的眼睛,心里又是一阵难过,世人说得果然没错,越是看似冷静庄重的人,遇到感情的事越是疯狂,溪冷是这样,空碧也是这样。
“那我也问你同样的问题好了,你和谁在一起都可以,但为什么偏偏是溪冷?”
空碧哑然,明白了逸辰安的意思,世界上最难以勉强的事情大概就是这种事了。
逸辰安又说:“何况现在攸桐已经嫁人了,她说过不会再招惹溪冷,就一定不会。”长久以来的事实说明,只要继续和攸桐在一起,溪冷一定会继续牺牲自己,而攸桐也会继续一无所知。
“算了,我不说了,你一个人一直撑着也很辛苦,要是还想继续哭呢,就哭吧。”逸辰安敞开怀抱,作出大方让她依靠的样子,空碧深呼吸了一口气,立刻收起了刚才的失态,如什么都没发生过那样,继续忙自己的去了。
也是望着那个穿梭在风雨中的身影,逸辰安愣了好一会儿,空碧大约是自己生平识过最坚强、最冷静也最宽厚的女子了,这样的人,他也永远只有敬仰的份。
回到溪冷床边,逸辰安又探了探他的脉搏,“你要是再不醒啊,神仙也无法了。”半月前,空碧差人去请他的时候,只说有要紧事,没想到一来到这儿,才发现这事还真不是一般的要紧。
那是溪冷还有些意识,但是已经没法下床了,五脏六腑均受重伤,脸色苍白得几近吓人。
逸辰安围着溪冷忙了好几天,伤势虽稳住了不会继续恶化,但是人却因精力耗散太多一再晕厥,如此五谷不食的情况,换别人早都断气了,好在他还能吞下一些清水,因此才勉强拖到了现在。
这应该是今年最后一场暴风雨了,过不了多久,天就要转凉,到那时,治病也会更加不易,这也是逸辰安所担心的,无奈至极时,他甚至在溪冷旁边说出了“你要是再不醒啊,估计攸桐最后一面都见不着了”这样的话来。
到底,溪冷是听不见的,逸辰安也只是趁人不在的时候,自言自语一番,他思来想去,这番局面怪谁?怪攸桐?她也不过是个受诅咒的可怜人,怪苌楚?他连他什么目的都不知道?怪谁啊?
逸辰安想了好久,其实很多事,都是因那块玉佩而起罢了。
倘若重新来过,攸桐,你一定不会选择来中原,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