基叔一家住处离芙蓉楼并不远,转过一个弯,芙蓉楼就在眼前。大家的脚步更快了一些,瞬间就到了。
一到芙蓉楼,环儿就急不可待地为基叔当起导游来。“基叔你看,这就是芙蓉楼的主体建筑,里面的两层楼壁上全是诗,全是王昌龄在龙标任龙标尉期间所写的诗,当然也有在其他地方写的。去看看吗?”
“今天环儿倒喜欢文物了,对王昌龄先生有感情了吧?说起来我们现在跟王先生也算半个老乡了。来,去看看王先生的诗,可要认真看,不准跑哟。”说完,往芙蓉楼里面走来。今天大家都有兴致,跟着基叔,都想听听基叔讲诗。三妹子虽然没多文化,诗当然看不懂,但她离不开环儿,她要与环儿一起听听基叔讲诗。她也喜欢听基叔说话,这基叔说话就是有魅力,一听就教你着迷。七哥五哥对诗倒不太喜欢,但他们钦敬王昌龄先生的才能,原来在龙标十年,由于各种原因,他们没去欣赏王先生的诗,如今大家一起来,何不好好地看看,也听听基叔的见解?
“芙蓉楼送辛惭——寒雨连天夜入吴,平民送客楚山孤。洛阳亲友如相问,一片冰心在玉壶。”“好诗好诗。好就好在那‘一片冰心在玉壶’。这‘诗家天子’对皇上倒是忠贞不二,其心可鉴,天人可表。环儿你说,这王昌龄的‘一片冰心’,可以放到玉壶里面去吗?”基叔说完,爽朗地笑起来。
“怎不可以?环儿对你基叔的‘一片冰心’,早就放到玉壶里去了。不仅放进玉壶里去了,还把她那颗心连同玉壶一起保存在她的心窝里,任何人都不许看呢?”七哥接着基叔的话头替环儿做了富有乐趣的回答,引来大家一阵笑声。
“再来看这首。哎哟,‘这芙蓉楼送辛惭’原来有两首,来看看。‘丹阳城南秋海阳,丹阳城北楚云深。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这‘诗家天子’原来也喜欢喝酒吧?但没关系,还知道不误公事。但你把那‘明月心’带到了‘寂寂寒江’边,就难免产生愁绪了。也难怪,堂堂我朝的‘诗家天子’,竟谪贬到了这偏远的龙标,也难怪呀。当初我批那谪贬文书的时候,我是否大意了点?委屈了我大唐一位杰出诗才呀。”基叔正这么想着,竟忘记了其他人都在听他讲解,还是环儿已看出基叔又在想其他的事,于是忙提醒他道:
“基叔,这‘高楼送客不能醉,寂寂寒江明月心’两句,好倒是好,只是念起来有点内心悲愁的感觉,这王龙标是否心里也有不少委屈吧?”
“哟,我们的环儿长进了不少,读诗也学会思考了。不错,这王龙标心里是有委屈。你还记得吗?王龙标被谪贬的第二天,他来跟我告别,你别看他说说笑笑,好像蛮不在乎的样子,其实你稍加注意,你就可以看出他内心的委屈,这种委屈时不时地从他的突然停住笑意的一瞬间流露了出来,那时我就有点后悔,毕竟我们不仅是君臣,还是诗友……”基叔说到这里,好像又陷入了沉思,说话也停了下来。
“去看看那首。”环儿见基叔又有所思,忙催促基叔继续讲诗。
“武陵开元覌黄炼师——松间白发黄尊师,童子烧香禹步时。欲访桃源入溪路,忽闻鸡犬使人疑。啊哟,这黄炼师多大年纪了?环儿来算算,从大禹经过此地时算起,至今有多少年了?真真的仙人么。”
但环儿还是有点不懂,问基叔道:“你怎的知道黄炼师是那时的人呢?”
“这诗里不是说得很明白吗?松林中的白发老人黄炼师,当大禹经过此地的时候,他还是一个在这开元覌烧香的小童子。你说他是不是那时的人?”
环儿觉得很有意思,向三妹子打趣道:“真的,那开元覌我们到过,看见那黄炼师,真的像仙人一般。却不知有这么大年纪了,三千多岁了哪!”
三妹子听环儿这么一说,睁大了眼睛,伸出舌头,做了个鬼脸,连称“啧啧我的妈呀!”
说话间,基叔又念出了下一首:“先贤盛说桃花源,尘忝何堪武陵君。闻道秦时避地人,至今不与人间问。”念完,基叔微笑着看看环儿,问道:“还记得那桃源洞吗?我们到过的桃源洞?”
说起桃源洞,环儿又笑起来。她想起那天他们四人游桃源洞的情景。蛮以为里面别有一番天地,谁知就那么十来丈光景,不一会就钻了出来。不过也好玩,钻出来以后,我们倒觉得真的到了一个新的天地,仿佛也听到了那里面的鸡犬之声,看到了那里面良田美池桑竹,仿佛看到了那里面人们穿着的古朴衣服。但此时环儿看到三妹子用好奇的眼光看着自己,于是忙说:“记得,怎不记得呢?那桃源洞里太好玩了,三妹子,下次我们再去玩一玩,好吗?”
三妹子忙笑着点头。并自言自语地说:“太好玩了,真的有味道呢。”
“这王龙标也实在有意思,倒把那桃源洞当作真的了。再看这首:‘送高三之桂林——留君夜饮对潇湘,从此归舟客梦长。岭上梅花侵雪暗,归时还拂桂花香。’好诗!环儿,我向你提个问题,你说,这‘岭上梅花侵雪暗’好懂,点出时间是在腊月。可这腊月哪来的桂花呢?是不是这王龙标搞错了?”
环儿最喜欢基叔给她提问题,听了基叔的问话,脑子里就打起了转转。突然环儿眼睛一亮:“我明白了,还是讲的腊月。那桂花不是白色的吗?这不是用桂花——你说怎么着?用桂花比喻雪,腊月下起了大雪,基叔你看呢?没难住我吧?”
基叔一阵笑,夸奖说:“环儿呀,看你今天真的是长进了,加油吧。再来看这首。‘送吴十九往沅陵——沅陵流水到辰阳,溪口逢君驿路长。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环儿,这辰州府与辰阳都还记得吧?”
“记得,怎不记得呢?不是那彻夜不停地放鞭炮的地方吗?吵死人了,但还好,有趣。不过这吴十九我却不知道是何人。‘远谪谁知望雷雨,明年春水共还乡。’王龙标倒勉励这吴十九不要泄气,明年一定会皇恩浩荡,重见光明,咱俩一块回京都吧。”
“说得好!说得好!这王龙标真的会勉励人,你就知道我会赦免你们?再看这首,环儿你来念,让我也来休息休息。”
基叔既然想休息一会,环儿也正想在大家面前表现表现,尤其是对三妹子说一些好听的,于是满口答应了。且听我们的环儿给我们讲诗。
“送程六——冬夜伤离在五溪,青鱼雪落脍橙荠。武冈前路看斜月,片片舟中云向西。这……这…^…”
“怎么了?是不是——基叔看出环儿情绪有点不对劲,赶忙问。”
“没什么。”其实环儿刚才读着那“冬夜伤离”、“片片舟中云向西”的诗句,顿觉生悲,内心凄楚,竟一时说不出话来。还是基叔及时提醒,环儿的情绪很快调整过来。但三妹子刚才也着急起来,她看见环姐脸色不大对劲,以为环姐碰上什么不愉快的事了,方才要问,基叔已发话了。
“这首不好,不念了,看这首。龙标野宴——咦,这王龙标好雅兴,居然搞起野宴来!看看这诗:‘沅溪夏晚足凉风,春水相携就竹丛。莫道弦歌愁远谪,青山明月不曾空。’这诗好玩,在这沅水河畔的夏夜,吹着习习凉风,大家带着冰凉的泉水,来到附近的竹林里。他们以草地为凳,石块为桌,摆上酒菜,宴会就开始了。他们一边喝酒,一边唱歌,还有人弹琴,弹的是古筝。那高山流水的曲调悠扬婉转,融和着美丽的月色弥漫在柔和的夏夜里……”“慢点,我说环儿,你这还是讲诗吗?简直是在背一篇抒情散文么。说完笑了起来,大家都笑了起来。其实刚才环儿的讲解倒是及其生动,加上环儿那清亮甜润的音色,早已使大家沉浸在美好的享受之中。尤其是那三妹子,她高兴得几乎要跳起来,想不到这环姐还有如此说话的魅力。
“好了,现在大家到外面走走,很好地看看这芙蓉楼还有些什么好东西,诗么,一时也看不了那么多,以后再慢慢看,怎么样?”基叔这么提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