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若虚进杭州被勒索,强势反击,暴打了一圈官儿们立下规矩——我的就是我的,我愿意给才是你的;我不愿意,伸手剁手,伸脚剁脚,伸脑袋剁脑壳儿!凭啥?凭我拳头大!
受了无妄之灾的官儿们一腔怒气发作不得,却偏对这愣头青没办法,那就——好,惹不起你我还躲不起你?你想卖货?嗯,我不说话,我就看着,谁敢接?你想买货,哈哈,谁敢?!
一个上午的时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不过也足够让风家、风若虚的大名,像是水银泻地一样在杭州传遍了,也同样足够让有些人明里暗里往下表示了态度。
或者说,就算这些官儿面对风若虚这神仙中人的神秘莫测的手段,没有胆子表明,可是能在杭州做买卖的,哪家不是官商牵扯甚广?甚至直接就是哪一家大人背后的产业,怎么选择还用说吗?
就算局外的大商家,也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不惹是非悄悄地发财——反正两方面都求不着,也不必冒着风险往跟前凑嘛。
所以这无声的抵抗就成了风若虚这一方面临的难题——知道您强,您牛叉,行啊,我们不敢惹。可是您这般身份,总不能强买强卖吧?拉不下面子对商家强买强卖,哈哈,您就圆润地离开杭州最好了!
孟发这些人对此毫无办法,本身不过是走南闯北见识广点的老水手或者同样见识多点的老兵痞,再或者就是山匪、农民,想让他们能有破局良策……那还是指望老母猪能上树的好。
赵虎他们倒是跃跃欲试地表示可以挑选一家大商行再立个杆子,标个规矩,可是不用老成持重的孟发阻止,他们自己也知道,这样的命令只能作为主人的风若虚才能发。凭下面几个人就想独走?不想混了啊!
讲真,这倒是真给了风若虚一个难题。而且不只是这个,就像刚才那副提举认载抬来银子消灾,被风若虚转化成兑换,想必那本来灰心丧气的副提举会对风若虚万分的感激。
就如师父说的那什么症候群,面对掌控自己命运的强势人物表示的稍微一点好,就会百倍热情地贴近,哪怕对方只是劫匪。要不然你换个平常凡人试试?敢打高官一巴掌勒索高官一枚银币?不把你抽筋扒皮满门抄斩你都不知道什么叫官字两张口!
借着这个例子,风若虚把“罚没”(风大官人将这个词儿用的脸上绝无愧色)的银子变成银币送回去,把抢银子变成兑换,想来那些本来认定银子抢回无望而如丧考妣的官们,肯定会欣喜若狂——就算不是一比一兑换,比如有些贪而无才的官,风若虚拿他一百两,换回去五十枚,他也得受着,也得感激!
升米恩斗米仇的谚语,朝三而暮四的寓言,讲的无非是,人心哪!
这么恩威并施下,风家的根基,就可以在杭州深深扎下来了,就是一棒子老弱病残在这主持,也没人敢昧风家一文钱!
可是如今这问题就来了,这帮子软蛋的商家这么一搅合,风若虚若是继续执行原定的抢钱变兑换的路线,就算肯定一样能获得绝大多数官儿们的感激和友善,可是在这尴尬的时机,会不会有人认为这是风大官人服软了,低头了?
那绝壁是不行嘀!风大官人的一根头发丝都比这些蝼蚁般的官们高贵的多!
想及此,风若虚淡定地招招手,便转身上船。
孟发几人连忙跟上,又打发水手召集了其他负责人。
进了风若虚的船长室,等各人做好,风若虚就直接问道:“买卖的事情暂时别管,不过船只不能这么当临时仓库。在杭州租下仓库,或者直接买几个库——反正以后也要用到——能不能成?”
孟发见识最广,年又最长,便先开口,很自信地说:“这绝没问题!不说他们不涉及商货的买卖,只是说仓库的或租或卖,就是说他们要跳出这一行,或者处理产业搬离杭州,用不着担心惹是非。
而就算是还在杭州治下,因为他们租卖在先,东家与官儿们的事情在后,此时交易,他们也有话可说。
若是官府那边有人想以此报复租卖仓库给我们的原主人,那和东家的恩怨就不是东家反击那绿螳螂之后的无意‘误伤’,而是他自己单独跳出来要和东家明火执仗对着干了!
谁要是真这么做,东家大可杀鸡儆猴,施以雷霆手段报复了!您说他们有谁敢吗?这些官儿们,谁不是在官场里打滚了几十年的,为他人火中取栗,大概还没哪个老油子那么傻!
所以说,找上的仓库,只要那主人头脑正常,都不会拒绝,就算碰上蠢货,大不了多问两家而已。”
赵虎几个脑子里都恨不得练上功夫,塞满肌肉的家伙们,听得一个个双眼晕圈。李三脑子活络,也只是手脚灵敏感觉敏锐,此时后知后觉;船工方面的姜大牙,杂务的马老二,火枪手的田千斤,火炮的刘大锤,或是见识太少,或是只沉迷自己专业,都似懂非懂,装模作样地点点头而已。只有三个随侍风若虚身旁接受教导的三少年,若有所思,似有所得。
风若虚将一切看在眼里,也不说破,哈哈笑道:“家有一老,如有一宝啊!老爷子这话,直指人心,说的鞭辟入里啊!行,那仓库的事情就交给你了,能安置两船大豆是最最基本的,以后咱们还要用,那就得很大,你看着办,做好以后扩充的准备。嗯,不租了,只买。先看卖的,如果看到租的不错,就看看能不能提价买下来——咱不差钱!”
作为手下的,最喜欢的应该就是对手下豪言不差钱的主儿吧?孟发振奋道:“东家放心!我先自己看一圈,若是不行,就找石主事,让他给些本地的灵通消息,那还是没问题的,他怎么也得给东家面子!”
所谓石主事,就是原先迎接风若虚的那个码头主事了。作为受杭州同业公会差遣,协同交易所常年在码头负责的主事之一,以前与老水手孟发比较熟,更有常年来往的刘船东老人手介绍,当初可是准备好好和风若虚结交一番的。
虽然后来碍于风若虚那包天的胆子闯出好大事,不敢代表交易所公仓收货,但是私下里卖点本地消息的人情,却是不会拒绝的。
风若虚满意地点点头——作为合格的甩手掌柜,能独当一面的好手下真是不好找啊,哈哈!
“还有个事情,”风若虚将本来“变抢钱为兑换”的计划如今不能执行,不能当做低头服软表示这样的尴尬,说了出来。
看到众人倾听后思索怎么破局,风若虚稍等了下便道:“你们慢慢想,有什么好主意稍后直接来找我,我先把自己的计划说一下。
赵虎李三田千斤,你们带些能打能吹的水手们,三五个成一组,能保住不被杭州本地地头蛇打黑棍就行。我会发下些银币,你们尽管去走街串巷,茶馆酒楼饭庄妓馆这些人多地方,尽管去消遣,吹牛皮。
主要就是做一件事,装作无意间将我本来要给官儿们换回去银币的事情说出去,就说因为杭州交易所和商户们排挤,本少爷要走了,原本想换回去的银币,就当做去别的港口买货的本钱了。”
风若虚慢慢地说完,看着周围的属下们,静静品着贵鬼泡的茶,含笑不语。
不出意外的,大多数想滥竽充数的家伙们,马脚还是从他们面做思索实际上两眼茫然中露出来了。唉,聪明人太少,也是个麻烦,不过现在就凑合着吧,总比一些实在明白地过分却不安分的家伙强点。
孟发和三小眼睛却是越来越亮,风若虚随手一指:“风大,你来说说。”
“是,少爷!”被点名的三少年中的老大压抑着激动行礼。
风大风二风三……嗯,好吧,风大官人懒出了境界,取名的水平和设计图画标志的水平有得一拼。这三少年,是他从所有收为家丁家仆的人中,精挑细选出来的——好吧,你要说矬子里面拔大个也行。
三人没有血缘关系,有的是流浪儿,有的父母全死了,身无牵挂。从改名并且改姓为主人的风开始,注定要在别人嫉妒的目光里,以风家家生子(家生子,就是父母都是仆人,生在家中长在家中的“仆二代”;或者指改姓为主人姓,作为嫡系心腹培养的少年家仆)的身份走上不同的道路了。
“少爷的意思,主要有两个意图,”风大清清嗓子,努力镇静地在这帮成年大佬们面前侃侃而谈:“其一,不管是不是有官身的人暗地里使坏,都要让这些官们感觉,都是这帮子软蛋商户们横插一脚,帮了倒忙,平白让自己的银币飞了!
其二,不管是不是真有人向商户们施压,都得让那些知道自己没有向商户们明示暗示的官们,怀疑起自己的同僚,怀恨起那些因为小肚鸡肠向商户们施压的同僚,让自己本来可以无损的身家,大减了。”
挡人财路,如杀人父母!更别说本来就是自己的东西,却因为别人而飞走了!绝壁不能忍啊!
众人听了,各个恍然,风若虚和孟发微微颌首。
再坚固的堡垒,都能从内部崩溃!所以最好的就是,让敌人互咬,彼此怀疑排斥,互相消耗。
师父以前说的不错,正所谓“发动群众斗群众”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