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连发生的几件事对黎鸣的打击不小,她的心情伴随着连日来持续的雨水天气,坏到了极点,她自大学毕业走上工作岗位以来第一次觉得自己这么没用。
虽然人们都对她好言相劝,普遍认为重新施工这件事,由于事先缺少缜密的思考而将已经建起来的节能房重新扒掉,她多少是要负一点责任的。可乡村大院最后成了违章建筑,那就是决策层的事了,跟黎鸣是八竿子轮不着的。
黎鸣却不这么认为,她想如果自己不搞什么个人英雄主义,而是听从刘元的建议请专家来对节能房的结构、外观等进行严格细致的设计,也许就会避免重新施工的问题发生,更不会造成这么大的浪费。
店铺被定为违章建筑,她认为自己应负主要责任,毕竟建设北沟生态保护区的设想是她提出来的,规划草图也是她设计的。她懊恼地想,之前查了那么多资料,怎么就没有查查《土地法》呢?
她越想就越觉得“有罪”,虽然她很少把工作带到家里,这段时间回到家里却总是跟汪健唠唠叨叨的,有时还埋怨汪健不帮她参谋参谋,结果误了大事,把汪健弄得急也不是,恼也不是,半真半假地建议她去看心理医生。
玲子也从袁萍那里听说了嫂子的事,每天中午她都会挤出时间专程到罗家井子村支部接黎鸣去罗家小馆用餐。
自打袁萍和罗兵办起了饭店,就把村上的“工作灶”转到了罗家小馆,定好了每人每餐10元,其实大家都知道饭菜的实际价值远不止10元。尤其是柏青松他们到村里来的时候,袁萍还要加菜,有时还要赔上几瓶啤酒。
时间长了,黎鸣很是过意不去,可又不能再额外增加伙食补助,因为即使每人每餐10元,村里每月也要支付三四百元。若是碰上环境整治、农业普查或是有什么其它的重要活动,镇上来人的次数会更频繁,伙食费最多时能达到七八百,甚至更多。
黎鸣清楚村上早已取消了“招待费”支出,将来这笔钱还不知怎么走账呢。这段时间,事情太多,她也没顾得上过问财务上的事,总想着找个时间同袁萍认真核对核对账目。
由于心疼“钱”的缘故,还有就是黎鸣最近的烦心事挺多,所以中午上罗家小馆用餐的次数就少了,有时从家里带些点心、方便面在村支部胡乱对付一口。
起初,玲子没有注意这个问题,后来才渐渐发现。于是她就每天都来村支部“逼着”黎鸣去罗家小馆用餐,黎鸣知道她是好心,答应她每天中午准点去,不让她来回跑辛苦。可玲子不干,怕没有了她的“监督”,黎鸣的午餐又该糊弄了,依旧风雨不误地骑着电瓶摩托接她送她。
准时准点地去吃了几回后,黎鸣发现了一个问题,来吃饭的客人比前段时间多了两倍都不止,几乎每天都达到座无虚席。她问过玲子,玲子大大咧咧地说,罗家小馆地点好,来吃饭的人自然多。
这话倒有可信度,罗家小馆离兰水通往金井的公路不足10米,来往的司机中午时都愿意到小馆来吃饭,但是黎鸣观察过几次,觉得有些客人似乎是慕名而来。
为什么突然红火起来了?而且还一发不可收?她觉得玲子没有说实话。
这天,她实在按捺不住心中的好奇,趁着袁萍不忙的时候,向她道出了心中的疑问。
“这得感谢玲子,她的朋友圈太大了,每天都在朋友圈、各种群里发帖子、做广告。”袁萍看来对玲子这个领班是相当满意了,如数家珍般讲起了起来,“还有就是玲子的点子还真不少,除了特惠酬宾外,她还根据不同的时令搞各种各样的活动。这不,马上到‘七夕’了,她又推出了‘情侣优惠餐’、‘百年好合代金券’,而且在农历七月初七、初八、初九这三天凡是表明情侣身份的顾客都会有一把免费赠送的‘同心锁’......”
黎鸣刚想问玲子怎么会有那么大的朋友圈,又进来一桌客人,袁萍起身招呼去了。
这功夫儿,黎鸣忽地明白了玲子的“朋友圈”—这小丫头是利用微信里庞大的朋友圈来做经营啊,真是精明!别看玲子小她几岁,接受和利用新事物的能力要比她快得多。
回想起罗家小馆开业之初门前冷落鞍马稀的场景,她还担心早晚会关门呢。没想到玲子来了两个月的时间,就有了这么大的变化,难怪袁萍一个劲地要给她加薪呢。真是应了那句老话,是金子到啥时候都会发光的。
她刚想起身跟玲子、袁萍她们告个别,却看见玲子迎进来个同她年龄相仿的小伙子,从两人的神态、动作来看,还挺亲切。
黎鸣一下子有了猎奇的心理,凭直觉她认为玲子和那个小伙子的关系肯定不一般。
小伙子同玲子聊了一会儿,又随着吃完饭的一群人走了出去。
黎鸣透过窗户,看见玲子一直把他们送到停在饭店不远处的金杯车上,目送着车子驶上公路,才走进来。
为了弄明白玲子和小伙子的关系,看看时间还早,黎鸣决定再多待一会儿,等玲子不忙的时候好好跟她聊一聊。
她这么做是有原因的,玲子来罗家井子前,她就听姑婆说过,玲子有个大学同学也是兰水人,毕业后也没有稳定的工作,由于家庭原因又不想到外地打工。玲子对他似乎很钟情,两个人好像正处于热恋阶段。
姑婆对玲子交结的男朋友很不满意,她说玲子不愿意在省城找工作,就和这个男生有关系。她还让黎鸣找时间同玲子好好谈一谈,打消她的“傻念头”。莫不是那个小伙子就是她的男朋友?可惜没看清长相。
黎鸣想跟玲子谈谈,绝不是因为姑婆的话,想要阻止玲子和他男友的恋情,而是想了解玲子内心的真实想法。
还没等她去找玲子谈,小伙子又回来接了一伙儿客人驾车而去,黎鸣好像明白了——这个小伙子在给玲子,确切地说,是在给罗家小馆“拉客”。
好容易等到客人一桌桌地散去,又等着玲子、袁萍她们用完简单的午餐。黎鸣便要玲子送她到村支部,袁萍知道姐俩肯定是有话要讲,不然黎鸣不会让玲子送,便没有像往常那样跟着黎鸣一起回村里,而是推说店里还有事要处理,等一会儿再去。
“嫂子,你有什么话要问,请讲吧。”玲子也猜到了黎鸣的心理,骑在电瓶摩托上用略带调皮的语气说。
“老实交代,那个男的是不是你的男朋友?”
“哪个男的?刚才屋里男的多着呢。”
“别在这儿跟我打‘埋伏’,就是你远接近送的开金杯车的那个。”
“勉强算是吧。”
“还勉强算是?是就是嘛,有啥不敢承认的?”黎鸣笑着拍了拍玲子的肩膀,她想说敢做就要敢当嘛,又怕这话说出来没轻没重地惹玲子不高兴,就又咽了回去。
玲子性格开朗、率直,可有时候又好使个“小性子”、“掉个小脸子”。黎鸣心想,还是到村支部再跟她好好聊聊吧,这会儿就让她安心骑着摩托。
到了村支部门口,还没等黎鸣让,玲子便主动跟了进去。
“玲子,你真不赖呀!看来,罗家小馆聘请你当领班是‘赚下’了。听萍姐讲,你的小创意一个接一个的,为饭店赢得了不少收入。”黎鸣不想立马就跟玲子谈她个人情感方面的事儿,认为她如果想说自然会说,若是硬逼着问,双方都尴尬,两个人坐下后,先跟她谈起了饭店经营管理上的事。
玲子挺谦虚,很实在地说道:“那是袁萍姐高抬我,我那些本事还不是跟着别人学的,现在城里的商场、饭店不都是在打‘特色’牌、‘节日’牌、‘亲情’牌嘛,讲究的就是为了聚个‘人气’,‘人气’上来了,‘财气’也就来了。”
“怎么还有人专门往你们饭店拉客呀?对了,你男朋友是不是没少给罗家小馆拉客?”黎鸣尽量用很自然的方式,把话题引到玲子男友身上。
“嗯,这事先别跟外人说。其实不管打啥牌,得有客人认,人家不认,你的‘牌’打得再好也是‘白搭’。”玲子淡淡地说着,她虽不想让别人知道她男友在为罗家小馆“拉客”的事,可在黎鸣面前并不想回避这个问题,于是合盘说出:“也许别人觉得这么‘拉客’不算太好,连我男友最初也不愿意当这个‘饭托’,而且开始拉的都是熟人,饭菜要是不合口味,还会说三道四的,你以为这个‘托’好当啊?”
“我看你男友蛮有本事的,今天中午至少拉了两伙客人。”
“也有一天拉三四伙的,还有不‘开壶’的时候。”
“那,袁萍给他多少提成呀?”黎鸣单刀直入地问。
“消费额度的10%,也就是300元,给他提30元。”
“哦,那饭店还有利润可赚吗?”
“有,不过利润赚得要小些。”说到这里,玲子怕引起黎鸣误会似地又说道:“嫂子,你可别以为小李挣这10%的提成是在‘发财’,这些钱往往也就是个油钱。”
“我知道,你们小李是由于你的因素,才给罗家小馆‘拉客’的,对不?”黎鸣笑着问道,她单凭玲子能够把她男友的姓名露出来这点,就可以判定两人的关系已非同一般了。
“嫂子,瞧你!净挑字眼儿。”玲子红着脸说道,她虽是个开朗的姑娘,但眼前唠的是自己感情上的事,还是觉得不好意思。
“好了,我不问你俩的事啦!你说,这种拉客行为,能给饭店带来多少效益?”黎鸣对罗家小馆独特的经营模式很感兴趣,她干脆不再问玲子的私事了,而是直接了当地问起了“拉客”所能带来的经济效益。
“若是光看‘拉’的那几个客人,并不能给饭店带来多少利润,但是这些人个个都是‘活传单’呀!他们吃好了回去后一传十、十传百,客人慢慢地不就多了吗?”
“哦,是这么个理儿。罗兵大哥现在还在后灶亲自指导吗?”黎鸣有日子没看见罗兵了,想是他在后厨忙着,便问道。
“嗯,他眼睛不方便,也不愿意多行动,午饭就直接在后厨吃了,所以你见不着他。”玲子回答完她问话,又用十分敬重的语气评价起了罗兵:“罗大哥真是好样的,也算是身残志坚了,别看他眼睛看不见,可是耳朵、鼻子、嘴都很管用,他能凭着油开时的声响来判断炒菜的火候儿,你说厉害不?”
“啊,这倒挺厉害。说句心里话,罗兵大哥的确是个人才,硬是让眼睛给耽误了。”
“那对呗!若不是眼睛闹了毛病,他绝对比现在有发展,而且还是大发展。虽说这么宣传、那么宣传的,如果没有他的精心指导,小馆里低价聘请的厨师肯定做不出啥美味佳肴来,客人们也就不会慕名而来了。”玲子认真地说着,等于给罗家小馆近来的生意兴隆下了结论——宣传+实力,重要的是实力。
黎鸣品味着玲子的话,又陷入了新的思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