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午在袁萍家吃过午饭,黎鸣和袁萍溜达着往村支部走,由于正是春耕大忙季节,虽然天气转暖了,但是村里的主街背街还是少有人来往,几乎所有有地的人家都在地里忙乎着,只不过是有的是全家出动,有的雇好了农机具和人工,家里只出一两个人照应着。
在街上走着,黎鸣注意到水泥路两侧用钢筋焊着的铁艺花栏有的已经开了焊,有的不知被孩子还是大人给“掰”弯了,而弯了的钢筋头正冲着水泥路,谁不小心就会被刮了裤子。她再留意地看下去,发现用条石砌着的排水沟破损得也很严重,有的地方条石不见了,而且不是一块,而是相连着的多块。很显然,是有人故意拿走的。
袁萍见黎鸣边走边看,眉头紧皱的样子,知道她心里想什么,没等黎鸣问,就说道:“都说改善村屯环境,但是光改善不行,还得有人维护,有人管理呀。更何况铁艺花栏和路边沟的质量原本就不咋地,是县总工会援建的,也不知在哪儿找的工程队,干活净糊弄!管理也没跟上去,一开始破损并不严重,可没有及时修补,结果损坏程度越来越大,有些缺德鬼更是恶意破坏,把排水沟的条石偷着拿走后铺在了自家院子里的过道上。”
“那就没人管了吗?罗书记不管?”黎鸣首先想到了罗有,按说这些事他会管的,只要他管了就不应该出现这种状况。
“管?这罗家井子前屯后屯的,多少事呀!都让三叔管,他管得过来吗?”
“不过话又说回来了,村屯环境的事村委会应该多管些,可大壮心思好像不在这儿,又怕得罪人,根本不管事。李力最初管了几回,一看村主任都不管,也就懒得管了。这大壮也真是的,不知他一天都想些啥。”袁萍提起她的叔伯兄弟,心里也有很大的怨气。
两人到了村支部才发现刘三踹也在这里,正不荤不素的跟李力开着玩笑,看屋的老袁头坐在一旁看热闹。
见袁萍他们进了屋,刘三踹站了起来,笑着对袁萍说:“嫂子,黎书记,吃完饭了?”说着有想和黎鸣握手的意思,手略略地抬起来,见黎鸣没有搭理他,便把手彻底放下了。
黎鸣跟刘三踹见过几面,印象最深的一次,就是年前她们走访完贫困户后,他和吴赖子把几个村干部堵在路口,嚷着说他妈也是贫困户,也需要村里的照顾。那次,刘三踹在黎鸣的心里就被打入了另类,加之由于他对自己的老妈照顾得不是很周到,罗家井子人谈起刘三踹来,普遍评价不高,这样更降低了刘三踹在黎鸣心目中的分值。
袁萍由于婆婆家跟刘三踹沾点亲、带点故,不好不招呼他,一边说:“嗯,吃过了。你怎么有时间到村上来呢?”一边儿让刘三踹坐下说话。
刘三踹并没有坐回椅子上去,直截了当地问,“现在该忙的,都忙差不多了,村上是不是该考虑给我妈盖房子的事了?”
见刘三踹提这事,李力有几分不自在,心想,问你来干啥了,你说闲逛逛到这的。早知道又是来找事的,我在这陪你扯半天闲篇图意啥呀?要是让三叔他们知道了,好像我在里面咋地了似的。想到这儿,就说:“春耕才开始,不少人家地还没整完呢。没看三叔一天忙得脚打后脑勺似的,等倒出功夫来,自然会考虑给刘婶盖房子,他既然答应了就一定能办到,你说你着的哪门子急。”
“我妈没地方住儿,我能不急吗?”刘三踹没想到李力会帮腔,斜了他一眼,说。
“林姨不是在你家住吗?自己儿子家那还有啥不方便的?”袁萍这话等于把刘三踹下面的话给封死了,意思已经很明显了,你是他儿子,你妈住你家不是天经地义的吗?就差没说出来是不是你们两口子感觉不方便的话了。
刘三踹没想到袁萍会这么说话,仓促间还真找不到合适的语言,只是嘟囔着:“反正是不方便,我妈嫌不方便,她跟我媳妇处不到一块儿。”
说完,刘三踹觉得这句话好像说得也不太对,怕话说得越多,自己的家丑丢得越大,就把话题又转到他妈盖房的事上来,说道:“别说没用的了,就说村上能不能给个准话,啥时帮我妈盖房子吧。村里卖地不是有钱了吗?咋地?不想往外掏,就想村干部分呐?”
袁萍知道刘三踹的“楞劲儿”又上来了,就好言相劝道:“三踹,你放心吧,三叔答应的事儿不会变卦,李力说得对,咱村的春整地还没完事呢。等整完地,自然会帮我姨盖房的,你先回去吧!你家里的地都翻完了?”
刘三踹没有听袁萍的劝说,也没有回答她的问话,还是自管自地说着:“咱们村的地不都整的差不多了嘛,公路沿线的地不全都现出黑土了吗?兰水新闻前两天不就播了嘛,说北岭子镇罗家井子村春整地进展快,质量好,全村90%的地都完成了‘深翻’,纯属在放狗屁,要是昨天的新闻还差不多!”刘三踹边说边用手拍打着他靠着的办公桌,来发泄他心中的不满。
听了这话儿,黎鸣显得很不自在,都说现在的人不愿意看新闻,主要就是有些新闻掺了水分。刘三踹说得没错,那天看兰水新闻里说罗家井子90%的土地都进行了“深翻”,黎鸣也觉得假,当时也就整完了60%多一些的土地,根本没有达到90%,她猜测数字是刘元让上报的。也难怪,全镇的春整地工作普遍完成的不好,还就刘元不看好的罗家井子村算是在15日当天傍晚全部完成了预定的整地任务。否则,县里来检查时,北岭子镇还真得挨批!正因为罗家井子的春整地任务在全镇抜了头筹,所以县电视台来北岭子镇采访录像时,刘元才安排人陪记者去了罗家井子,才有了那条并不实事求是的新闻。
这边黎鸣心事重重地想着,那边刘三踹眉头一皱,又起了新的幺蛾子,说道:“对了,偏罗子老大队旁边那块地包给罗治业,经过谁允许了?开村民代表大会了吗?多少钱一亩包的?这个罗治业,别看吴赖子怕他,我不怕!想包那块地的人多了,凭啥包给他了?村上得给个说法,我还想包呢。”
袁萍几个人这时才明白刘三踹来的真实意图,他是为罗治业包地的事找茬来了。老袁头怕事情闹大,他在屋子里不尴不尬的,便借口收拾院子,出去了。
李力没有走,他对袁萍说:“袁萍,你把会议记录,签的合同,还有公证书啥的都给三踹看看,省得他怀疑这儿,怀疑那儿的。”
袁萍觉得李力说的没错,就打开卷柜把村民代表会议记录、合同书等等跟罗治业承包那块地有关的资料都拿了出来,又飞快地把柜门关上。
刘三踹边翻看袁萍递过来的东西,边问:“村民代表会议啥时开的?我咋不知道呢?人数够不够?不会是后补的记录吧?”
“啥后补的记录,开村民代表会议还得通知你呀?你又不是村民代表。”李力看不惯刘三踹那个样子,别看他俩一见面就闹,不知道的人还以为他俩关系好呢。事实正好相反,这不,现在李力越瞅刘三踹越来气,忍不住说到。
刘三踹没有理李力,而是认真地看着合同。看完合同又看了一遍会议记录,好像要凭着他的肉眼鉴定会议记录是否涉嫌造假。
刘三踹手上忙乎着,脑袋也在不停地转着,心里嘀咕道,这会议记录估计没问题,合同经过公正的,也没看出有什么漏洞,价格也挺相当,沙化了的土地,也基本是这个价。那程序上呢?这块地事先也是发布公告的,是没人愿意包才包给罗治业的,从这方面也找不出啥毛病来。
他想抓住参加村民代表会议的代表人数往深了说事,转念一琢磨,多数村民代表即使不在村里,也在兰水县城或是省城打工,也就一小部分在外省。罗治业今非昔比了,要钱有钱要势有势,他想包这块地,让村民代表参加会议表决还不容易?就是去县城、省城一个个接,也能把代表们凑个差不多,说不定还得有主动回来给他捧场的。算了,先这样吧,等以后发现这里面真有“猫腻”的时候再说吧。这么想着,就把正看着的合同往桌子上一扔,对袁萍说:“嫂子,你收起来吧!我看不出啥来,就是真有事,也不能让我看出来呀!”
这个刘三踹就是这样,没理他也要装出有理的样子。袁萍、李力都知道他的德行,所以谁也没有吱声。黎鸣初来乍到,知道刘三踹不是个“省油的灯”,巴不得他快走了事,也不想跟他费什么口舌。
刘三踹走到门口又把身子转了回来,对着黎鸣问:“我说黎书记,村上是不是应该找到镇上给我妈办个低保?”
“办低保?你妈不符合条件。”没等黎鸣回答,李力就抢着说。
“啥叫符合条件不符合条件的?北岭子镇不符合条件的多了,那个岳大明不都给办了嘛。”刘三踹不买李力的账。
“都给谁办了?说来听听。”李力心眼活泛,反问道。
“这,给谁办了?给谁办了我也不能告诉你呀。”
袁萍怕两个人吵起来,就柔声细语地劝道:“三踹呀,你正做着生意呢,生意人最讲吉利了,给你妈办低保,说明你家还是缺钱呢,说来不太吉利呀?容易压了你的财运。还有,刘婶有儿有女的,的确不符合低保条件,一旦报上去了,上边不会批,咱村里的人要是知道了也不会答应。”
也不知是哪句话说动了刘三踹,他没有再纠缠着要给他妈办低保,没好眼神地环视了一下屋里的人,一甩袖子走了。
刘三踹走后,李力把门关上,压低了嗓音对袁萍她俩说:“这小子来,是不是想捞点啥好处,他是不是听到点啥了。”
“他能听到啥?听到了又能怎么样,罗治业承包土地的程序合理合法,他还能把咱怎么的?”黎鸣不解地问。
“怎么的?兔子急了还咬人呢,何况刘三踹比兔子狠多了,一旦涉及到个人利益,他啥事都干得出来。罗治业跟我说过,那次在袁萍家,他就怕有人使坏,才没有当场拍板谈包地的事儿,后来在整个包地的过程中他配合村上在每一个环节都尽量做到不违反原则、不违背政策。”李力和刘三踹一起长大,对他的为人看得比谁都透,他说的“有人使坏”多半就是指刘三踹。
袁萍也说道:“黎鸣,你不知道刘三踹这个人,他什么便宜都想沾,这次肯定是听别人说啥了,才来村里找茬的。你说也是,这刘三踹买卖虽没有罗治业做得大,可在罗家井子也算是富裕户,他怎么还琢磨占便宜的事?”
袁萍说到最后,是咬着牙说的,可以想象得到她对刘三踹的成见之深。
“不占便宜,他怎么发财呀?从小我就知道他,苟里苟气的,什么玩意!”李力没好气地说。
“嗯。”袁萍点了点头,算是赞同李力的话,又说道:“刘三踹不仅有占便宜的毛病,他还好抓人家‘小辫子’呢,前任村主任就是被他抓住了‘小辫子’,啥事都顺着他的意思办,这次来肯定又是来抓‘小辫子’来了。可惜呀,咱们这次行的端、坐的直,一点儿毛病都没有。不然的话,不是村上就是罗治业,得给刘三踹拿点‘封口费’。”
“哦,他这不是敲诈勒索吗?”黎鸣觉得刘三踹的品行实在是不咋地,做人怎么能这么干呢?
“算不算敲诈勒索,我不知道。可是在三叔那儿,他甭想捞到‘一毛钱’的好处,三叔没有把柄在他手里。这要是三道村的老刘可就完了,他让村里那几个‘大爷’都给挤兑成啥样了,还不敢吱声,吱声了怕人家告他,他身上‘不干净’呀。”李力把罗有和三道村的刘子友放在一起评论,让黎鸣对罗有的为人更加尊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