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想像的总是同一种美好,而现实却是各有不同。
东江市临江开发区建筑工地上,一个距离地面二十来米,面积超过一万平米的巨大地坑中,星罗棋布地分布着几十个直径一米的地桩井,这些桩井都将在未来投放钢筋笼,并且浇筑混凝土用来承载建在其上的高楼大厦。
远处,好几台挖土机正在施工,将高出地面的土层给分解转运走,而在后续建设中,将会有更多的地桩井出现。
车来人往,伴随着无休无止的机器轰鸣声,整个工地一片忙碌。
此时刚刚入秋,骄阳依旧似火。一个身着工装二十出头的年轻人推着一辆斗车来往穿梭于各个桩井之间,将机器取自地底深处的泥土碎石转运到远处专门的渣土堆放区,哪怕人送外号周扒皮的监工早已躲进远处的简陋棚屋中纳凉,少年的脚步也没有任何的迟缓。
蓝色的工装早已湿透紧贴在脊梁上,长年累月汗水的侵蚀已经让衣服颜色发白,有些地方早已看不出原本的颜色。
就在少年刚刚倒掉斗车中渣土的时候,烦人的机器轰鸣声突然次第消失,喧闹的工地突然就变得安静下来。
少年有些纳闷地转过头来,就看见工地上一片混乱,人群从四面八方向着挖土机施工的地方汇集,只有几个比较老成的人依旧守在桩井边上,不过却伸长了脖子望着远处。
就在少年有些愣神的时候,一个体形臃肿的胖子远远跑了过来,眉飞色舞地冲着少年挥手大声喊道:“天赐,快跟我走,那边挖出了一具仙人遗体,赶紧过去瞧个热闹!”
说完,就不由分说地拽住少年的胳膊,朝远处飞奔而去,跑动间下巴上的肥肉颤动不已,可是行动之快捷灵活却又让人很难相信这是一个体重超过两百斤的胖子。
胖子名叫林栋,今年二十一岁,只比天赐小上两个月,两人都是同一个村子的人,打小就是如影随形的玩伴。初中毕业后无所事事,被在工地上做钢筋活的父亲带在身边做些小工杂活贴补家用,三年前才正式升为大工。说起来,天赐能够找到这份工作也有胖子林栋的一份功劳。
两人很快就来到了喧闹不止的人群外,在一片喝骂声中挤进了人群,钻到了最前面。胖子突然间发现自己一向并不喜欢看热闹的老爹也在前头,顿时有些意外,赶紧拉着天赐挤了过去。
就见一个瘦的像猴子的大背头手里举着三支香跪在地上,朝着挖土机铲斗跟前一口用红布遮住半头的陶缸不住地磕头跪拜,口中喃喃低语也不知道在说些什么。
边上一名脸色苍白的中年人则跪坐在地上,大热的天气下身子却哆嗦个不停,一脸惊恐,冷汗津津而下。
天赐碰了碰胖子的胳膊,小声问道:“咋回事?”
胖子指了指跪坐在地上的中年人,小声说道:“这个就是挖出仙人遗体的挖土机司机,之前就是他将扣在仙人头上的一口缸给弄碎了,整个人都给吓坏了。好在没有伤到仙人留下的遗体,红布是监工临时给盖上的,这是在给仙人赔罪呢!”
也就两人说话间,被人背后称为周扒皮的监工将手中三支香恭恭敬敬地插在了地上,随后站了起来,狠狠踹了一脚已经失魂落魄的挖土机司机,大声吼道:“你个蠢货这就怂了!自古以来不知者不罪,仙人还犯不着跟你这混蛋一般见识!不过这都是你上班期间违规喝酒惹出来的祸事,罚你三年不许喝酒,免得仙人日后降罪于你!”
看着神情茫然只知道一个劲点头的男人,周扒皮一脸嫌恶地吐了口唾沫,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叫了两个人将其搀扶起来,送到远处休息区。
等到转过身来的时候,周扒皮已经是满身怒火,指着依旧留在原地的人群吼道:“仙人的遗蜕你们看也看了,拜也拜了,工期紧,限你们三分钟内各就各位,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谁他娘地敢背后偷懒、嚼舌根,看老子不扣光你们这个月的工钱!”
人群骚动了一下,不过却并没有人马上离开,周扒皮面色顿时有些难看,一个有些年纪的老人赶紧走了出来,陪着小心地给周扒皮递了根烟,见对方接在了手中,这才说道:“周总,大家伙并非要冒犯你,只是这缸里头的道士面色如生,肯定有些来历。搞不好下面就有一座古墓,这里要是成了文物保护区,这个工程就算是黄了,事关大家伙的饭碗,所以小老头斗胆替大家伙问问,大老板到底是怎么回复的?”
扫了一眼满心期翼的人群,周扒皮脸色总算是缓和了下来,说道:“大家伙不用担心,咱们这期工程是三年前就已经规划好的市政工程,未来将成为东江市的地标性建筑,是省里面的头头脑脑一致点头通过的,轻易不会废除。大老板先前已经说了,就算这下面有座古墓,只要不是皇陵,这个工程就黄不了,而据我所知,东江市自古以来就不是什么军事重镇,至于名人之流也就明朝时期出过一个总兵,我想皇陵是决计不会建在这种地方的。”
想了想,周扒皮一脸高深莫测地说道:“大家放心干活,一会文物局的人会过来实地勘察一下,估计晚饭时候就会有结果,到时候我再通知大家!”
虽然很想揭开那块红布瞧瞧胖子吹的神乎其神的仙人究竟长什么模样,但是在周扒皮充满侵略性的目光下,天赐不得不满心遗憾地和胖子转身离开。
就在两人走出不远的时候,身后传来机器轰鸣的声音,天赐回头就看见周扒皮亲自开着那辆肇事的挖土机打算将那口红布盖着的缸给移走。
天赐实在没有想到,瘦猴一般的周扒皮竟然还是一个开挖土机的高手,轻轻巧巧地就将陶缸给弄进了铲斗,看起来这是打算将陶缸转移阵地,混淆视线。
就在天赐转身欲走的时候,背后突然传来一股奇异的啸叫,刺得人耳膜生疼。
天赐转过身来,就见原先安放陶缸的地方烟气冲霄,一股水桶粗细的黑色烟柱对直冲向十几米高空,啸叫就是烟柱发出来的,不过很快就不再发出声音。
而先前盖在陶缸上头的红布此刻就四平八稳地盖在烟柱顶端,至于陶缸里头则端坐着一位面色如生神态安详的白胡子老道士,场面说不出的诡异。
也就在这一瞬间,天赐恍惚间发现瞑目而坐的白发老道睁开双眼看了自己一眼,可是等天赐细看的时候,却发现这不过是自己的错觉而已。
而此时,呆在车上的周扒皮似乎已经吓傻了,在闻声赶来的人群呼喊声中这才回过神来,手忙脚乱地从驾驶舱中钻了出来,就连滚带爬地往人群方向跑来,说不出的狼狈,可是没等跑出十几米远,身体突然就诡异地离开地面往人群飞去,紧跟着就像是撞在了虚空中什么看不见的东西上面一样,僵直的身体缓缓滑落,仰面朝天地倒在地上,满脸鲜血,生死不明。
喧闹的人群瞬间就安静下来,下一刻,人群不约而同地退后了几步。
刚刚那一瞬间,众人可是看得清楚,似乎有什么看不见的存在将正在逃命的周扒皮给扔了出去,并且撞在了什么东西上面,这才会头破血流,委顿于地。
人群尽管议论纷纷,却没有一人敢上前去查看周扒皮的死活。
素来胆大的胖子从地上捡起一块石头,朝着躺在地上生死不知的周扒皮扔去,此举顿时招来身边老爹低声喝骂。
众目睽睽之下,石头飞向远处,还没等到落地,就诡异地弹了回来,夹带着一股风声砸在了一人脚背上面,伴随着一声惨叫,人群顿时轰然一声四散而逃。
恐惧是会蔓延的,而人也都具有潜在的盲从性,一脸惊恐的胖子也不例外,抓着老爹和天赐的手就要离开,可是却被天赐一把拽住。
顺着天赐手指的方向望过去,胖子顿时倒吸了一口凉气,额头冷汗津津而下,其老爹也是面色难看。
就在目光所及之处,远处那些星罗棋布的地桩井此刻全都在不约而同地往外喷吐着黑气,并且黑气已经弥漫开来,有连成一片的趋势,并且诡异地堵在了众人重返地面的唯一一条坡道上。
在天赐的坚持下,老林和胖儿子留了下来打算观察一会再做决定。
人群果然打着离开工地重回地面的打算,只是那些试图穿过黑气的工人全都莫名其妙地倒在了地上,到了这个时候傻子都知道黑气有问题,哭喊叫骂声顿时响成一片,纷乱的人群只能折转,如无头苍蝇般乱窜,尽可能地避开黑气。
放眼整个施工区域,也就天赐他们此刻所在的高地暂时还没有被黑气侵蚀,可是却没有一个人愿意往这边逃生。
毕竟黑烟呈弥漫之势,加上整个施工场所远低于地面,早晚都会笼罩住整片施工区域,只有快速离开这里回到地面才是正理。
看着早已六神无主的胖儿子,心焦似火却束手无策的老林一时间也不知道应该怎样是好。
也就在这个时候,一直都在盯着白发老道身边那道被红布罩住的烟柱发呆的天赐突然就不顾一切地往前跑了过去,可是却被一道无形的屏障给拦了下来。
“周总!周总快醒醒!”
见天赐不住地拍打着虚空砰砰作响,老林也是极为震惊,等到听到天赐大声呼喊周扒皮的时候,老林顿时目光一亮,一把拽过自己的胖儿子就往前面跑去,开始加入了唤醒周扒皮的队伍。
既然黑气出现的缘故就在于挪动了那口缸的位置,那么只要将周扒皮唤醒让其将缸重新移回原位堵住黑气就成了。
可是任凭三人叫破了喉咙,躺在地上的周扒皮也毫无动静,一时间三人都有些泄气。
可是转身看着远处逐渐弥漫过来的黑气,三人脸色更显苍白。
也就在这个时候,天赐突然就觉得胸口烫的厉害,一把扯开衣领,就见从小挂在脖子上的那枚尾指长短不知道用什么草茎编成的紫色小龙突然间就变成了金色,惊骇之下,下意识地往后退了一步,结果就一屁股摔倒在了地上。
胖子赶紧伸手去拉天赐,结果却发现自己的右手根本就伸不过去,这才反应过来,天赐竟然意外进入了眼前这个看不见的诡异屏障之中。
看着从地上站了起来的天赐,胖子和老林顿时松了口气,脸上总算多了几分生气。
可也就在这个时候,昏迷许久的周扒皮突然就摇摇晃晃地从地上爬了起来,紧跟着就弯腰低头,小跑几步后如同野兽一般朝天赐小腹一头撞了过来。
措不及防之下,天赐被撞得摔出去五六米远的距离,顿时委顿于地,嘴角已经有鲜血沁出。
看着面目狰狞、状如疯魔,双眼红艳如血的周扒皮,在场几人全都反应过来,此刻的周扒皮恐怕已经不再是过去他们所认识的那个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