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任由胤禟拉着我的手,穿廊过门,心里是欣慰的。有一个人、有一只手我可以光明正大的握住。可以这样明白的铺排于人前不必隐匿。
我看他的侧脸,如无意外,这个男人就是我的后半生。却很没有真实感,可能去试试也不错,也许他可以成为我这出戏的片尾曲。
福晋们正站在廊下商量何时回去,我们俩个便牵着手出现在众人之前。瞬间的怔愣之后,胤禟甩开我的手。
三福晋正拉着八福晋在说话,一眼看过来便忍不住笑了“竟是分不开的样儿。”福晋们都掩口笑起来。
胤禟有些尴尬:“嫂子们,也要走?”八福晋点头,边笑着看我:“也别应承这些虚话儿了,快拉着走吧。”
我坦然的很,拉手而已,稀松平常得很,何况我是和自己的未婚夫拉手,又不是她们的老公。给她们行礼告辞,镇定自若。
我和胤禟过了拱门出了院子,胤禟无奈的问:“你到底是胆子大还是脸皮厚。”
我认真答覆:“您说的这两样儿,刚好都是我的优点。”看他的表情,要是能他就打我了。估计是没见过这么脸皮厚的女人。
他转身要再走,我提醒他:“您那把董香光的扇子就不要了?”此语一出,他起了急:“糟了,非让老十给糟蹋了不可。”赶紧回去救他的扇子去了,又吩咐我:“出去等着我。”我看着他转出门去,微微的笑了,我听过谁的话?
回身来却看见廊柱旁站着一个人,腰间斜系着孝带,蓝色的朝服胸前是赤金的蟒纹,我见过这腾云驾雾的图案。慢慢的抬头看上去,那张清冷的脸似乎又消瘦了些,显得那双眼越发的幽深,如潭似渊。
他的目光已经准确的停在我的额角,那里有个细小淡白的疤痕。我不自主把头低下去避开那目光,我开始相信是他救了我。
再抬起头他已经走了,只余一个背影,我默默回头去看胤禟离开的那个方向,等这个人?还是去追那个人?我缓缓地笑出来,原来这两个选择都不是我想要的。
吩咐车马去晴婉家,听说我来她早就迎出来,满面的泪痕,紧紧地抱着哭。我轻拍她的后背无限感慨:“美人儿果然是美人儿,哭都是风姿迷人。”
气得她要捶我,抬起了手又不忍心下手,只虚晃一下:“真真儿,怎么也伤不着你这张嘴。”
她领我回屋把人都遣出去,我们拉着手对坐着。晴婉要说什么,我忙阻止她:“可别说谢字,我听着牙碜。”她笑着点了头握我的手更紧了:“大恩不言谢。”
我一手按头作头痛状:“不说谢,倒提恩,饶了我吧。”
外面我阿玛竟派了人来催我回去,我答应着让她们出去等着,我嘀咕:“怎么这么急着催我?”晴婉拉住我,犹豫着还是低声问了:“姐姐认得四贝勒?”我慢慢的点了头。
她脸色尴尬,低下头轻声说:“那天……只有我和佳期在,后来……后来世伯进来……看到……”好一通词不达意的支吾。我到底做了什么事?她看看我又说:“世伯大概怕我把当日的事儿透露给你,才不让咱们见面的。”
我不能再问,她是绝说不出口的,我点头安慰的拍拍她的手:“不必担心我。”她才依依不舍的把我送出来。
马车晃悠悠的走起来,佳期一声不响的轻轻给我打扇,那样轻柔,像是怕把我惊醒一样。“既然看到了,就把看到的事儿告诉我。”我突兀发问。
她把头低下仍徐徐的扇风,语气中没有一丝慌乱:“小姐,什么事儿也没有。奴婢什么也没看到。”我仔细的看她,如此完美的辞令,她的来处慢慢清晰起来,老头儿亲自带来的,只能是胤禛给的人。
我靠在一旁,继续问她:“来前儿你们爷吩咐什么话没有?”
她抬起头,目光真诚的声音和缓:“小姐,奴婢是小姐的奴婢,只听小姐的吩咐。”
我微微闭了眼,车外隆隆轮声,还有嘈杂的人声。仿佛再来回绕圈子,不知何处是尽头。
到了家我阿玛就怪责我怎么到处乱跑,一面还打量我的脸色。我带着歉意,笑得很纯真。我何来的异色,有异色也早在路上收拾干净了。他见我确实没什么,才说:“进去吧,九阿哥来了。”
等人都退净了,胤禟才沉了脸,咚一声,把杯子重重顿在桌上。
我跑了一天身上已经出了汗,顺手就拿他放在桌上的扇子扇风,一面看桌上的杯子:“您轻点儿,这可是汝窑的天青瓷,正经的古董,磕坏了算起帐来就伤和气了。”
他也不肯示弱:“你也轻点儿,我那也是董香光的真品。”
我瞧瞧手里的扇子,十分大方:“行,您要是把杯子磕伤了,我就把扇子撕了,大家扯平。”
多说无益,他转脸不理我,一会儿回头又问:“你刚才去哪了?”
我合了扇子递还给他:“您要找听话乖巧的福晋,我劝您趁早退婚。”他没有伸手接。我估计他正要说求正有此意之类的话,外面有人急三火四的来传话:“九爷,裕亲王薨了,宫里传您呢。”
我们俩都愣住,又一个?这次是裕亲王福全。胤禟急急忙忙的走了。
天早已大黑,我歪在榻上脸贴着纱窗,听院子里夏虫此起彼伏的嘶鸣,纠纠缠缠不肯散去。
接下来想必又是一场磕头跪拜的葬礼要参加。不自主叹气去捶腿,这到底是什么命啊。
良辰帘外点熏香驱蚊虫,柳儿在灯下赶绣活,我劝阻柳儿:“白日里再做吧,不急于这一时。”柳儿抬头揉眼,轻捶低酸了的脖子:“怎么不急?眼看着就八月了。”说着把手里的大红锦缎展开,送到我跟前来,让我看看何处不满。
我接了过来,是个枕套,活灵活现的一对鸳鸯,就快完工。我赞叹:“你这对儿水鸭子绣的传神。”一旁给正我端了粥过来的佳期掌不住笑起来。
柳儿无奈夺回来:“小姐,这对儿水鸭子可是您的嫁妆。”说完又坐回去接着绣去了。
我笑着接了佳期送来的粥,一口口舀着慢慢的喝。抬头问佳期:“最近的粥正经好喝多了。”
“是咱们自己做的。”佳期微笑回答,一面拿了扇子给我慢慢的扇。我伸手止住她:“不用扇了,去叫良辰回来你们三个也吃去。”
柳儿把手里的活计放下拉着佳期去一边盛粥,又喊帘外的良辰。良辰答应着:“姐姐等会儿,我送了人就回来。”我往外瞧,好像是在阿玛书房里伺候的丫鬟。
柳儿边吃边夸赞:“小姐,这粥熬的可是下了一番功夫。从头一天就拣选用米,足足三个时辰才熬好。连前院儿的人都来问,咱们这里做什么好吃的。”
佳期仍谦虚:“这米叫东珠,本是御用的贡米,是咱们老爷子送来。米好,再有个火候儿就行,不是奴婢的功劳。”
我摇头:“这火候儿,便是最最难得的。”佳期便谢我的夸。
我又问她:“没给老爷子送点儿过去。”柳儿就接了话:“小姐放心,佳期做事周全的很,不光老爷子,咱们老爷,少爷,夫人,那两位小姐,就连姨娘那里也都送过了。”
我微笑点头,果然是不错,我这个人被宠坏了任性的很,且不会做人,就得有这么个丫头才行。
良辰进屋来严严的靠住了帘子对我说:“小姐,刚才老爷派人来说,让小姐晚些就寝,老爷有事儿来和您说。”不知又是什么事?
我喝完了粥,佳期已经过来适时地递过了帕子。我站起身来在屋里踱步,去拿了那鸳枕劝柳儿:“为了这对儿劳什子水鸟,你也累了这么多日子了,今儿个就去睡吧,别浪费我屋里的烛火了。”
柳儿起身伸个懒腰,噘嘴抱怨:“小姐就是心疼烛火。”我把她推走:“去睡吧。”良辰和佳期开始收拾屋子,准备迎接我的阿玛。
我把阿玛让进屋来,佳期和良辰都识趣的退了出去。我们父女俩对面静坐,阿玛脸上有几分尴尬,欲言又止。
我主动开口:“今儿个从恭亲王家里出来,就去了晴婉家坐了一会儿,您就派人来催,有什么事吗?”
阿玛脸色松动一点,好像放了心:“也没有什么大事……就是你身子刚好些,还是不要到处乱跑。”
我就笑了:“知道了,您放心。”阿玛又犹豫的问我:“一直要问你,这些日子可见过四贝勒?”我无比真诚的否认:“没有啊,怎么了。”
我阿玛咳一声,脸色更加的缓和了:“若是见着了,记得给贝勒爷道谢。”
我做天真无邪状,打算套他的话儿:“我听十阿哥说,是四贝勒救了我,难道是真的?可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
我阿玛完全放了心,点了点头:“是,多亏了四贝勒把你送回来的,总之见着了,就谢谢人家。”如此而已?送回来肯定还有其他的事儿发生。阿玛看到了什么?
我送阿玛出门,就站在廊下看着他走远,佳期在一旁轻声催促我:“小姐,该歇着了。”
我恍然回神,看天上明月,长长的伸个懒腰不自主的感叹:“真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