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半披着披风,看他坦然地进屋,绝不是走错,是来找我的。只好把披风又扔下,对柳儿说:“去,泡壶茶来。”
胤禩摆摆手,姿态尔雅:“不必,我说几句话罢了。”我对柳点点头,柳儿施礼出去,轻轻把门带好。
他看着我,我也直视他,他眼里的温和其实是深重的防范。仿佛许久过去,对峙这样累,渐渐的视线模糊。脑海中的记忆仍像是蛛丝。除了熟悉,其它再也无迹可寻。
“八贝勒,有什么话,请讲。”我把正事问出来。“醉也要分场合,你现在的身份不同了。”他口气清淡。
我忽然笑了:“八贝勒,最近不忙?”他看我却不答,我还会看个眉高眼低,这么温和待人的八贝勒讨厌我。我反问他:“您不觉得管得太宽了?”
他嘴角的笑意里有一丝怜悯的意味,仔细瞧了,确实是怜悯。可怜我?为什么?
他慢慢的吟开了诗经:“士之耽兮,犹可说也;女之耽兮,不可说也。”好文雅的规劝方式,却让人打心里郁闷。
他低着头拿手整理衣袖继续说:“四哥最让人叹服之处,便是果决。特别是对‘鸡肋’”
我怔住,我就是那鸡肋?他却已经推门出去了,他身后的我却气得身子都发了抖,尽力按着炕桌站稳。泪便直落而下,心痛了,竟然为了这个人一句轻描淡写的话心痛了。
下楼时他就在大堂里,我已经平静,随意的微笑,平静告辞。出了门有轿子正好停下,轿夫给打了帘子,胤禛撩袍角微躬身从轿子里走出来。
我给他请安,他随手甩了袍子,自然且平淡的抬手,不作任何停留,便转步进了京润阁。
他与胤禩拉手寒暄去了,我慢慢的登上了我的车,再也没有回头,不必回头。
胤禩说对了,对胤禛来说我不过是块鸡肋,原来是我暗地里把自己想的太重要了。
他抬手间已经清楚明白,手腕上没有我的琉璃佛珠,畅春园那个晚上明明还在。我笑起来,既然摘下来就是放下了,既然放下了,也不必去讨还了。
那些面目不明的感情,此一时彼一时也。回了家便专心做我的笼中鸟,只负责吃睡。
好不惬意啊,世上多少人艳羡我的际遇,实在不必作悲痛欲绝状,否则对不起老天。
哪里请客,我也不肯去,借口不舒服在家里待着。就在家里看看花儿,玩玩水什么的。荣泰去了月余一直没有回来,也没有信息。怕阿玛着急,我更加老实。
老头儿做主请胤禟过府饮宴,我万般不愿却也无可奈何。
我好好的算了,也不过就剩了五六个月我们就要生米成炊了。可是我不爱这个男人,甚至连喜欢都说不上。
阿玛和老头儿亲自陪着他吃饭,我也出席,只张嘴吃东西决不多说一句话。
吃完了饭,我就被派去陪胤禟逛园子,没心情就对他说:“你自己去逛吧,累了就走。”气得他够呛。“这就是你的待客之道?”心说‘知足吧,这还是赶上我不想惹事的时候。’远远看老头儿在期待的看着我们。让他们知道了,又是一番操心。就带他去我常待的水阁休息,柳儿上了茶就退出去。
他倒是很自来熟,拿了我放在桌上的书,就斜靠在榻上看去了。
我撇嘴把头侧开看外面绿水嫩柳,随口问他:“你已经有两个老婆了,还打算再娶几个?”他皱眉看我:“老婆?”
“就是妻子。”我用文雅点儿的词汇解释给他听。他把头低下继续看书平淡的很:“不过就是两个妾。”我倒觉得好笑了:“妾,不也是妻子。”
“她们不配。”依然若无其事的平淡口气,我却好好的打量面前这个男人,原来那高傲不光是眉眼间的,简直就是灵魂里的。他认为没有女人配做他的妻子吗?修眉长目秀色可餐的大好美男子一个,可惜是头歧视女性‘沙猪’。
我笑了,类似于冷笑,跟他那个妈还真是一个德行。“那我必定也是不配的,真是委屈您了。”
“你知道就好。”他把书一合扔在一旁,靠在软枕上闭目养神去了。
我手执茶杯往地上狠狠一掷,哗啦一声响,胤禟惊坐起来,我若无其事把手一伸:“您请吧,恕不远送。”
“你……”他恨得牙痒。我直瞪着他,抱着手臂上下三路打量他一圈儿,他怒问:“你看什么?”
我一脸冷笑:“我上了街,看乞丐的时间更久。”从身旁掏出碎银子扔给他,转身前嘱咐他:“好好收着,我向来只舍制钱,给银子还是头一遭儿。”说完扬长而去。
我才不管你脸色呈猪肝色还是绛紫色,以前就警告过你不要惹我的。
荣泰三月才回来,好好一个大少爷,灰头土脸狼狈不堪的回来了。过了两天才有空来找我发感慨:“险些交待在外面,多亏有人帮着才逃出来。”这帮忙的大约不是胤禛,就是胤禩的人。
我早遣散了人,就剩我们兄妹俩,我给他倒茶惊异的问:“逃?这么夸张的字眼儿?”
荣泰点头,端了杯子:“这还说轻了呢,整个湖广铁桶一般,苍蝇都飞不进。”我皱眉:“又要控边又要平反,怪不得越闹越厉害。”
开始有小股人抢掠,那提督是想先解决了,就当没这会事儿。哪知那些作乱的纠集了民众,竟是一呼百应声势壮起来。再加上官府不能让消息走漏了,还得分神设卡不准人进出湖广境内,现在已经一团乱局。
荣泰无奈的摇头,又压低声音对我说:“我听金玺说他也上过折子,九成是让索大人给压下来了。”
我冷笑:“他也快到头儿了,这种事儿也敢做。”
荣泰无奈的靠在椅子里,烦恼的挠头:“这次我回来,带了金玺的密折。”说着便感慨:“这折子,烫手啊!递上去要得罪东宫,不递咱们家要受牵连的。”
现在是古代亲戚之间骨肉相连,牵一发而动全身。出了事儿,有累我阿玛的官声,和董鄂家的面子。
我也愁住了,现在真是半点主意也没有了。胤禛隐藏的很深,是绝不会当这个椽子出这个头的;胤禩……他是会借这个机会打击太子,却也不会把自己漏出去。
想来就更不会帮我们脱罪,提醒一下已是他二人的极限。我们自家的事只能靠自己解决。
荣泰见我愁眉不展,便叹气:“阿玛,不让和你说,说女孩子别知道那么多不相干的事儿,省得操心。我也是想多个人多份主意,倒让你不高兴了。”
我赶紧收了愁容对他微笑:“别跟阿玛说我知道,不然又要训你。”他答应着,陪我吃了饭才走的。
一连几天,我始终在思忖这事儿到底如何了局?食不甘味,夜不能寐。备受折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