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三十七年,额娘去世也快一年了,而我从没去她坟前祭拜过。这是我进宫的第三个年头。胤禩也分府搬出了皇宫。
还在正月里康熙皇上,就要去畅春园住,命有皇子的嫔妃都随行,那些还没分府成亲的皇子们,也在畅春园住着。方便到无逸斋念书。
敏妃也要住在畅春园。我自然就被派去照应胤祥。
其实我心里是老大不乐意的,因为皇子要去念书,我一定要早起晚睡,比在敏妃那儿累了不知多少倍?
何况我是敏妃派来照应的,就是别人偷懒,我也不能偷懒,整天累得死狗一样。
本来天已经暖了,却忽然返了寒。外面下了轻雪,畅春园中花木甚多,院里的花木刚冒了个细小的嫩尖,就遇上雪。
那雪,齑粉一样的细密,绵绵的落着,不自主便抬步出来了,沿着水边的青石小路慢慢的走,任这雪下了我一身一头。
柳枝上的微绿的新芽,水面上半解的浮冰,远处树枝上仿佛是粉红的花苞。被白雪遮得若隐若现。
我停下脚步,呆呆的望着这片天地,几百年也不过瞬乎即逝。
这片白茫茫的天地之后是什么?我的以后又是什么?忽然刮起风来,把地上的雪粉吹起落入池中,转眼无踪无迹。
我还是比较喜欢畅春园,天宽地广。再多的悲哀,再多的故事,也仿佛可以吹散在天地之间,不会留下痕迹。
皇宫里宫墙之中,也常有风过,那却是一种呜呜作响的风声,仿佛悲鸣。风的悲鸣?还是人心的悲鸣?我不得而知,于是常存有恐惧。
我站在风雪中,仰着头闭了双眼。静静的站着,只想不再害怕。
在这里我这个微不足道的人,外带那微不足道的爱情,都是可笑的。可笑的让人颤抖,缘于恐惧的颤抖!
只是觉得似乎多了一个人呼吸声,四阿哥就在我的面前,他看着我,破天荒的,不是平时冷冷的目光。有一丝温和。
不知从哪来,他也是一身的白雪,眉毛上也是,象个老人。一下子温和可人起来。
我要请安。他却一把扶住我要蹲下去身子,他的手隔着衣服,都仿佛要烫伤我。
他只是低声说:“回去,回去吧!”他从没这样对我说过话,一下子有点受宠若惊,脑子十分不转弯,愣愣的问他:“回哪去?”
他有点微怒:“穿得这样单薄,你不冷?连回哪去都不知道?”
我醒过神来,你早用这样的态度说话,我不就明白了?
我不禁笑了,我发现我十分的贱骨头,他好好和我说话,我反而不适应,只有他有点发火的时候,我才能很快的掌握他的意图。
而且,我觉得,我习惯他对我这样的态度了,如果能惹恼他,我还会高兴上好一阵子。又忍不住笑。他没好气地冷哼:“笑什么?”
我不敢说,就规矩的谢他。“四哥。”十三的声音。
我微侧头,看十三阿哥,八阿哥就在我们身后。胤禩看我的目光有探寻。
胤禩微笑着说:“四哥,咱们同路,一起走吧。”于是二人结伴走了。
十三招呼我:“咱们回去?”我劝他:“您既然早下了学,不如去给娘娘问安去。”
他担心的看我:“你不冷?”我微笑:“不冷,出来半天了,不觉得。”
于是我们沿着水边走,去敏妃娘娘那儿。路上有雪,我们相扶着慢慢的走。边聊着闲天,说笑着。
一个明黄的身影,从拐角处转出来。是太子,和他的师傅。十三给他请安。我也谨慎请安,缩身在一旁。
太子微微的笑,瞥我一眼,对十三说:“听说,你最近书读的很好,只怕得归功于你那个好丫头。”
我这么有知名度?头更低。十三尴尬微笑:“太子哥哥,说笑了。”
太子也微笑:“我看我也得找个好丫头才行,要不十三弟割爱,把这个丫头给我也是一样。”
我十分郁闷。这就是康熙教出来的太子?以前远远看着还好,怎么私下里这么轻薄。十三脸色不好。
太子的师傅,脸色就更不太好看了。听了这话,终于忍不住絮絮的劝导:“太子爷,这读书讲究的是沉心用一,跟丫头的好坏有什么关系?老臣……”
惊人一幕上演,太子一脸不耐抬起一脚,就踢向他的师傅。他也没用多少力气,不过想他住嘴,不巧的是地上湿滑,那位老大人吃了一惊,一个趔趄,扑通一声掉进身后的水池中。
十三气愤,上前去拉太子的衣服:“二哥,您太过分了。”太子一把推开十三。
十三相对于他只是个孩子,被他一推眼看也要掉进水里去。我在一旁,忙把他拉回来,力道没有控制好,十三跌坐在地上也就算了,我在十三的惊呼声中不幸落水。
冬泳!夏天我都不去游泳,到了大清朝,这乍暖还寒的天气里我却要下水!
还好,水不深。更好的是,我已经在外面待了很久,浑身都是冷的。要是我刚从屋里出来,只怕,这一落水,不淹死也冻死了。
我站起来,去扶水里面色青白,浑身发抖的那位大人。艰难往岸上走。
“放肆。”不远处一声怒喝,康熙皇上急急奔这边来了。太子一脸得意,对坐在地上的十三说:“听见没有,皇阿玛说你放肆。”
康熙已到近前愤怒已极,指着太子说:“朕是说你放肆。”康熙气的恨不得要扇他,却始终没有下手。又把举起的手放下了。
有人上来,把我们拉上岸。那位大人,一直哆嗦着说:“老臣有罪,老臣有罪。”
康熙无奈,:“你何罪之有,是朕的错。朕教子无方。”又厉声对太子说:“还不把外衣脱了,给师傅披上。”
太子忙把披风解了给师傅披上。康熙命令他:“把师傅送去朕那里后,你回宫禁足,好好反省。”
看看跪着的十三,和瑟瑟发抖的我,又说:“回去,给她找太医看看。”说完把身上的披风脱了,披在我的身上。
我忙咬着牙说:“不敢。”康熙却没有说什么,只是看了我一眼,又嘱咐十三一句。才带人走了。
十三端着药亲自服侍我,我不肯喝:“您别忙着管奴婢,您现在先去看看那位大人,就说是代太子爷来道歉的,让大人看在皇上的面子上不要生气。再去太子宫给太子爷请罪,说刚才造次了,请他不要怪罪您。”
他端着药碗低着头,不说话,我推他:“您听见没有?”
他叹口气说:“听见了,你也得先吃了药啊!”
我微急:“您先去了,再说,药奴婢自己会吃。”他才不甘不愿的站起来,出去了。
他一出门,就听见他叫:“四哥,八哥,你们什么时候来的?”
四阿哥淡淡的说:“回来就听说你这里有事,来看看。你先去把事办完了再说。我们也先走了。”三个人一起走了。
不用猜,他们一定来了有一会了,我说了什么都听见了。我无奈把头埋在枕中,我总是自作聪明的惹祸。
十三回来,我问他怎么样了?他微笑:“我去看师傅,皇阿玛很是夸奖了我一番,我又说还要去给太子宫请罪去,皇阿玛更夸我了。”
我放下心来,太好了,目的达到了。我确实用了‘险恶’的心,我让他去,就是为了给他皇阿玛看的。
得罪了太子没关系,把康熙皇上哄好了才是正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