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熙皇上亲自提审了我:“无故杖责宫人,你可知罪?”
“回圣上的话,事有缓急,罪有轻重。圣上不妨先查问那嬷嬷为何无故杀人,儿媳才好说明杖责她的原委。”额头贴着金砖,冰凉刺骨。
“朕现在问的是你为何指使家奴擅自伤人,不必拉扯其它。”康熙还真不讲理。
“那位嬷嬷仗着自己曾经教养过皇子,只因小小怠慢,便擅自杀害府里的使女,弄了个一尸两命。上天尚且有好生之德,她好歹是条性命,那嬷嬷就敢擅自杀死,岂不有违皇上爱民如子的圣意?就算她身份微贱,她肚里那个总是皇室血脉,纵有罪,也不该下毒手取她性命。儿媳十分痛心皇族子嗣夭折,就责打了那嬷嬷,还请皇上明鉴。”如是把宜妃说出来,按大清律还要判我以下犯上。可恶的封建社会下为上隐才会无罪。我镇静地把早就想好的话背出来。胤禟不救我,我只好自救。
康熙从头至尾一言不发,只冷冷地看着我。
“儿媳自知有罪,恭请圣上圣裁此事。”该说的都说了,再多说也没用,他喜欢怎样便怎样吧。
康熙回京前还跳着脚说要重重的罚我,回来一审觉得事出有因。奈何狠话已经放出去了,不罚不行。最后太后出面替我求情,说让我到遵化停放孝庄梓宫的暂安奉殿思过去。
这个主意真不错,看着像流放却又没走远。再说我一个皇子福晋尚且给太皇太后守陵去,说出来也好听,康熙马上就同意了。临走时我去给太后磕头,求她帮忙让宗人府改换玉牒,把如意记到我名下,太后原慈心,亲自去求了康熙,就准了。
我留下良辰照料如意,只带了佳期和一个小太监过去。胤禟一直没来看过我,我亲自去找他。“我你护不护着都无所谓,好歹看在如意是你亲骨肉的面上,替我守好她。”
他没有说话,我们只有一桌之隔,却像是鸿沟天堑。以前,也就一年以前他还会扑过来抱住我,可是现在他连手都不愿伸过来。
他总在要求我迎合他,却不肯让我知道他在想什么,我们终于渐行渐远。
暂安奉殿原是一处隶属慈宁宫的寝宫,面阔五间,孝庄很喜欢,可惜入住几天就去世了,于是康熙把这五间宫殿拆运到昌瑞山,照样重建了一座。
虽说我是来“思过”的,那些主事的都是明白人,对我十分礼遇。平日里我给的赏赐丰厚,更是个个敬着我,恨不得我一辈子不回去才好。我没事时就把他们召集起来,大家一起喝个酒聊个天儿,下雪赏雪,梅开赏梅,轻松悠游得很。
十二月上管事的就来和我说,二十五日是太皇太后的忌辰得准备一下,届时宫里要来人祭祀,我得避一避。
于是我带了人搬到暂安奉殿两里外的一处宅院,以前是送葬时临时歇脚的地方,偶尔有人来打扫,倒也干净,只是荒僻些。
临近祭祀忽然变了天,几乎天天大雪纷飞,冰寒刺骨。屋子久不住人了,寒气格外地重,炉火再旺也驱不散,我到底还是病倒了。
请当地的大夫来看了几次,总不见大好,时有反复。佳期急得快上房了,暂安奉殿那边又忙得连个带信的人也找不出来。她便把那小太监遣回了京,让他报胤禟知道好找个大夫来。
那小太监上午刚走,下午佳期就得了消息:“福晋,听说这次皇上派四爷独个儿来祭陵,只怕这会仪式已行完了,我这就去看看,兴许能见上。”我还没来得及阻止,她已经跑了出去。
我昏沉地睡着,耳力却灵犀异常,连外面簌簌的落雪声都听得清晰。不知过了多久,几个时辰还是几天,听见锦靴踩在雪地上咯吱作响,含了焦急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听见他吩咐佳期:“我带她走。”
好,胤禛带我走吧,不管去哪里我都不会害怕。心神一定便沉沉的睡去。
得得马蹄敲击着冻土,踏飞了积雪,凛冽的北风刀斧般凌厉,我被密密实实地连头裹住,缩在他的臂弯里,只能从罅隙里看到他微微侧脸躲避风雪,半眯的眼睫,紧绷的唇线,冰一般寒彻的玉颜。他苍白脆弱得像张纸,如果可以我会吻去他眼睫上的冰雪……我慢慢闭上了眼睛,继续我的这个梦。
这个梦千万不要醒来,胤禛千万不要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