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三更后,秦樱红换上一身夜行服悄悄地进了柳清清的厢房内。她这里没有看门的童儿,更没有严密的把守,但一样可以到达端木睿的房间,为什么要舍安全就危险呢?没有花多少时间秦樱红就找到了床底那个简陋的地道,她很快猫腰钻了进去。地道修得比较窄小,勉强能并肩走两个人,秦樱红高举着手中的火把,亦步亦趋地摸着向前走。她的神经绷得跟满弦似的,一只老鼠蹿过都可以吓得她遍体是汗。
道内渐渐开阔起来,最尽头是一个斜向上的阶梯。秦樱红大喜,一个健步跃上去,她差点惊叫出声,阶梯上躺着两个人——端木睿和柳清清。冷汗顺着秦樱红的额头迅速地流下来,她浑身僵硬呆站在原地,心里害怕到了极点,“他们发现我了!怎么办?”
然而,等了好一会,那两人依然是那样躺着没动。秦樱红暗道声奇怪,她毕竟是江湖儿女,当下大着胆子走近去看:端木睿七窍流血,面色发青,已经死了好几日了。柳清清斜躺在他下面,左手腕上有一条长约六七寸的口子,上面的血已经变成了乌黑色;她的右手边有一把镶宝石的匕首。秦樱红四下瞅了瞅,把火把插在岩壁上,伸手去柳清清怀里摸了摸,一封信应手而出。秦樱红知道自己不该看的,可是内心的好奇膨胀得厉害,她实在是想知道一个跟小叔子通奸,然后为他自杀的女人临死前会说些什么,她带着鄙夷展开信来读。
泪水从秦樱红的眼里滚落出来,她笑她贱、不知廉耻,却没想到她是为了女儿忍辱偷生。她就着火把信烧了,死者已往,又何必再让这些凡间的污秽之事玷污了她高洁的灵魂?她去到附近的地道,用剑刨了个坑把柳清清埋了进去。“身前她受尽了**,死后该得到宁静了。”秦樱红心里这么想就这么去做了,她没有怜悯直接用化骨粉把端木睿给化掉了。
忙完这些,出了地道,她才发现不知不觉中天快亮了,她慌忙脱下夜行服扔在地道中,返身跳出窗,假装梦游斯斯然地回到了自己的房中。用过早膳,她就大摇大摆地从端木山庄的前门走了出去。抬头看看天,太阳明晃晃的有些刺眼,“我还配在阳光下走路吗?”一股羞耻忽然涌上心头,她的心情一下跌落千丈。
“秦姐姐,你可来了。”
望着凤鸢喜出望外的可爱面容,她心底的自卑感不觉又加重了几分,勉强露出笑容,轻点下颌说:“嗯,要打听清楚才能来。”她当即把昨日发生的事情给说了,说到后面她渐渐有些恍惚起来,不是凤鸢拿手在她面前使劲晃动,她还没醒过神来。她的脸上飞过一抹红霞,她忙把在地道中的发现给说了,独独省了那封信没说。
“端木睿被毒死了?谁毒死的?”云啸月的震惊简直无以复加,他问完就知道问蠢了,要是知道,秦樱红不早说了。“那地道应该没几个人知道。”他探询地望向秦樱红。后者点点头,“就我知道的,不超过五个,端木睿,柳,柳夫人,端木焱,端木凌,还有我。”她这个称呼变得有些奇怪,凤鸢虽然知道必有蹊跷,不过她没有点出来,怕伤到秦樱红。
尽管端木山庄已经是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但是现在没有暴露出来,所以三人商议了许久,还是决定晚上去救人,于是秦樱红又回到了庄里,以做接应。她回庄后的第一件事就是去找柳松,“柳叔,知道里面关的是谁吗?”柳松笑笑,指指天上,又指指院中央的枫树,秦樱红一愣,他昨儿个还不知道,今日怎么就知道了?她忽然有些后悔来找他了,可是箭在弦上不得不发,她只好咬牙继续问:“柳叔既然知道,为什么不救他?”柳松摇摇头,指指自己,摊下手。他的异常引起了秦樱红的注意,“柳叔,你是看樱红位低卑贱,不屑回答,是吗?”柳松苦笑了下,张开嘴巴,他的舌子不知被谁连根削了去。秦樱红心里警铃大作,“柳叔,”她正待进一步探问,柳松忽然把一样物事塞进她手里,摇摇头,神色黯然地走了。好在古人的袖子很长,所以秦樱红捏着那东西也没有人发现。可是,她刚一转身,眼角就扫到回廊那边似乎有道身影一闪而过。
回到屋,秦樱红上上下下、里里外外地搜了一遍,甚至连床底也去翻看了下,确定没有人藏在屋里,她这才松了口气瘫倒在床上。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她又蹦起来,把鞋一蹬,撩开被子钻了进去。
从被子里出来的时候,她的脸色很平静,好像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一样。她叫来侍女给她沐浴、熏香、盘好头发,然后去屋中的观音像前焚香做祷告。一切事情完毕后,她吩咐上晚膳。如果留心就会发现,每道菜她都用银针试了下。
夜色慢慢拢上来,很快把大地塞进它的大口袋里。端木山庄如往日一样安静,甚至连狗都休息了。
两道黑影突然出现在了屋顶上,可是他们没有动,静静地伏在屋面上,像是在等待什么。
时间像只沙漏一点一滴地漏过去,忽然,一点光在死寂的庄内亮起来,跟着,一个曼妙的身影出现在了通往书房的那条长廊上。秦樱红手挑着个大灯笼,款步从后院走到了前院。
“她想干什么?”
一阵男人特有的气息拂过凤鸢耳边的鬓发,她的心剧烈地弹跳了下,跟着脸红了。幸好是夜晚,云啸月看不到。她扯扯他的衣袖,两人立即如两只鸿雁跃起、落下,跟上了秦樱红。
秦樱红还没有走到前院的书房前,那两个看似睡着了的大汉猛然睁开眼睛,凶狠地瞪向越走越近的她。其中一个挥挥手上的刀,示意她走开些。秦樱红本来就是为救云枫而来,怎么会走开?她笑着继续向他们走去。两个汉子对望一眼,“唰”地抽出刀。
可惜他们永远都没有出刀的机会了,凤鸢和云啸月一人一剑,利索地把他们给料理了。
秦樱红搁下灯笼去到门口,掏出把匕首轻轻一挑就把书房门打开了。凤鸢冲她竖了个大拇指,她微微一笑,复挑起灯笼率先走了进去。她大概打量了下里面,很快朝搁在窗边的那盆吊兰走去。她从怀里掏出一样物事塞到吊兰的盆底,然后又走了回来,去到正中央的那副画前掀开画,左转三下,右转三下,只听一声“吱哑”,书柜应声移到一边,露出个黑洞来。凤鸢冲云啸月做个鬼脸,“怎么书房的机关设计都差不多?没点创意。”云啸月被逗笑了,他指指黑洞,意思是救人要紧,至于创意不创意的以后再说。
秦樱红探头望了望里面,正想回头招呼他们两人过来,突然,那堵墙没有预兆地缓缓移动过来。秦樱红脸色一变,想都没想就去用身子拼命地顶住滑过来的墙。凤鸢惊呼一声,一掌击在墙壁上。“轰隆”一声巨响,墙壁整个垮了,秦樱红是得救了,可是也把她给急哭了,“我的好妹妹啊,你为什么不先去救云公子?”凤鸢一张脸变得雪白,也顾不得回答她的话,转身用力去扒碎裂的砖块。
“快看这里!”
凤鸢转头去看,屋中央挂画的地方一分为二露出个洞口,她惊疑地回头瞧了瞧秦樱红。秦樱红的惊讶不比她的少,她压低声音说:“凤妹妹,你和云公子去那边查看,我到这边查看。”凤鸢想想点点头,身子一晃跃到云啸月身边,两人很快消失在墙里面。
秦樱红眼见两人消失,想着反正已经惊动了暗桩,素性再惊动下,她运功力于掌中,“嗨”地一发功把地上的碎砖扫开了一部分,然后闪身跃进洞里。洞的深处有两个人,两个被砍断了手脚、奄奄一息的人,两个她再熟悉不过的人。他们看到她,眼里露出了悲哀和恳求。秦樱红的泪水似断了线的珠子不断地滚下来,她拔出剑,闭上眼睛刺出去。
“我曾经付出的牺牲竟然还是没有换回你们的性命,我活着还有什么意义?”她掩面冲出地洞。月光从窗外照进来,那样惨淡,那样冷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