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去,什么味道,好臭!”
“不会吧,这里怎么会有个乞丐?”
“臭乞丐,你走错地方了吧,凌天宗的山门也是你能来的地方?你不是要钱吗,喏,给你钱!拿着这些钱快滚,臭死本少爷了!”
……
今天,是凌天宗十年一次招收弟子的大日子,早在几天前山脚下便来了许多人,到今天更是如此,天刚亮便已是人山人海。这些人,小部分是来参加选拔的少年少女,更多的是陪着而来的亲人或是仆人。
凌天宗哪怕是山脚也是肃穆的地方,无人敢喧哗,就是说话都是小心翼翼,唯恐大声了一点。蓦然间,人海一角起了骚乱,人群涌动,像是躲避瘟疫,空出了一大块地。
在这块空地中心,一道身影隔绝众人,孤独而立。
这里大部分人穿着华丽,一看就知身世不凡。少部分人即便穿着普通,也是干干净净,打扮得体。然而,却有一个衣衫破烂,邋邋遢遢,身上还散发着恶臭的小乞丐混在其中。
这个乞丐,是张小云!
张小云站在空地中心,无视着周围的谩骂,也像是感觉不到无数砸在身上的铜钱。
他没有看周围人一眼,也没有看身下堆了一地的金钱。他只是用尽全力的力气站得笔直,高高昂着头,直视着前方。
倔强,而且,傲慢。
有身份有地位的人可以倔强,可以傲慢。但是,一个臭乞丐倔强傲慢,那就让人无法忍受了!
谩骂声更大更难听,砸的铜钱换成了白银,白银越来越大,砸的力气也越来越大。看样子要不是在凌天宗山门前,周围人早恨不得冲上去死揍张小云一顿了。
冷硬的白银,到后来甚至有了黄金,有一块砸破了张小云的脑袋,鲜血顺着额头流了一脸,滴落在地。
而张小云还是挺直站着,没有擦去脸上鲜血,像是感觉不到疼痛。
是啊,相比心里的痛苦,身体这点痛,又算什么呢?
看情况再这样下去,张小云恐怕会成为传说中被钱活活砸死的人。好在这场骚乱没有持续多久,随着凌天宗两个弟子的出现,选拔正式开始。
参加选拔的少年少女开始涌进凌天宗山门,张小云终于动了。他踩着能让无数人为之疯狂的金钱,跟着人群向凌天宗山门走去。
在张小云身后,一群人扑在地上捡着那满地的金钱。他们骂着张小云白痴的同时,也为这一场从天而降的财富感到狂喜。
可是,贪婪是永远得不到满足的,当他们看到别人怀中的钱比自己怀中多时,他们争抢起来,然后扭打在了一起。
比之张小云这个臭乞丐,他们看上去更为卑微。
更为,可怜!
……
……
来参加选拔的少年少女少说也有好几万,可是,能通过选拔的往往不足百人。所以,一开始凌天宗自然没有那么多闲工夫去一一登记所有人的信息。
只要十二岁以下,任何人都能参加凌天宗的选拔。山门前的两个凌天宗弟子只是看来参加选拔的人年龄合不合格,不会做其他什么。
因此,所有参加选拔的人得以顺利通过山门。但是,到了张小云,一个凌天宗弟子皱了皱眉头,挡在了他的身前。
“你也是来参加选拔的?”
“是。”
“一个乞丐也想进我凌天宗,你是其他门派派来羞辱我凌天宗的吗?你回去吧,我凌天宗不收乞丐!”
一路经过了多少艰辛才来到这里,就凭这么简单的一句话就要否决掉这一切……
凭什么!?
看着这高高在上的冷漠目光,捏紧拳头,张小云满是鲜血的脏脸,狰狞咆哮,“乞丐怎么了?乞丐就不是人了吗?乞丐就不能去改变自己的命运吗?乞丐就注定要当一辈子乞丐吗?告诉你,我偏不!你凌天宗没有说不准乞丐进入,难道你凌天宗说的话都是屁吗?”
“你……”
一个臭乞丐竟敢这么对他说话,这个凌天宗弟子怒火一冲,就要上前一步,却被另一个凌天宗弟子拦了下来。
“木师兄,你这是?”
“赵师弟,这个小友说的没错,我凌天宗确实没有这个规矩,让他进去吧!”
“可是,木师兄……”
看了眼骚乱的人群,被称为木师兄的凌天宗弟子道:“赵师弟,这件事闹大了有损我宗清誉,要是让长老知道了,少不得一通责罚,还是算了吧。看他的身子骨,我看也是通过不了选拔的,你何必多此一举。”
“哼,凭他也想通过我凌天宗的选拔,简直搞笑!”看向张小云,被称作赵师弟的凌天宗弟子道:“臭乞丐,你进去吧,等下你就会知道你的这些想法是何等的幼稚了!奉劝你一句话:人各有命天注定。失败之后,你还是乖乖回去做你的乞丐,别再白日做梦了!”
张小云穿过这两个凌天宗弟子,走进了凌天宗山门。在走进山门后,张小云脚步顿了顿,头也不回,留下了一句话。
“我的命只能我来注定,若天要多管闲事,那我便逆了这个天!”
迈开脚步,张小云渐渐走远,远远的还飘来了他的一句话。
“等着吧,我会做到给你们看的!”
……
……
凌天宗的选拔内容很简单,在黄昏之前,只要能攀上试炼山峰的峰顶,便算通过选拔,从此之后,就是凌天宗的弟子了。
一开始所有人都是卯足了劲往山上冲,张小云也不例外。
试炼山峰是原始山峰,没有人类打造的痕迹,因此自然没有直通峰顶的道路。加上昨日夜雨,泥土松软湿滑,更为攀登添了不少难度。
试炼山峰不算很高,高只有三百丈左右。但是,在如此条件下,别说一群十二岁以下的小孩,就是普通成年人要想在一天之内登上峰顶,也是艰难。
这不,连十分之一的路程都没到,人群便慢了下来。只有极为少数的一些人速度不减,依旧向峰顶冲着。众人被他们远远抛开,直至连他们的背影都仰望不到。
山势陡峭湿滑,途中众人多有摔倒,痛到算了,弄得一身肮脏一些平日里娇生惯养的少爷小姐最是受不了。
“呜呜呜,我不走了,大不过不进凌天宗了!我要洗澡,我要回家,我想娘亲了!呜呜呜……”
一个和张小云差不多大小的小女孩,坐在泥泞之中,大哭起来。
忽然,小女孩停止了哭泣,她看到了一道身影,这是那个小乞丐的身影。
这个小乞丐爬的也是艰辛,一路跌跌倒倒,却没有放弃。他跌倒了又爬起来,爬起来又跌倒,然后又爬起来,继续前进。
小女孩没有谩骂过这个乞丐,也没有向他砸钱,但是打心底里,她是看不起这个肮脏的乞丐的。
然而,这个被自己看不起的乞丐还在坚持,那自己有什么理由放弃呢?
难道,连一个乞丐都是不如?
停下哭泣,小女孩擦去脸上泪水,弄得一脸泥泞,却不再在意。爬起身子,小女孩跟在这个乞丐后面,继续向前迈进。
类似小女孩这样的情况不少,许多想要放弃的少爷小姐看到这个乞丐之后,重新振作了起来。
悄然之间,这个乞丐身后,跟上了一群人。
……
……
张小云已经不知道自己摔倒又爬起几次了,一身全是泥泞,都快看不出人样了,他那挺直的身板更是早已经累得快要弯到地上。
但是,他还是在前进着,前进着。
“嘭!”
张小云脚一滑,又摔倒在了泥土里。他的额头碰到一块尖锐的石头,鲜血沿着湿润的泥土缝隙一路流淌而下。
和前面无数次摔倒一样,张小云挣扎着站起。但是,他已经两天两夜都没有吃过东西了,能坚持到现在已属奇迹。这一次,他挣扎了几次,便重新摔倒了几次。
他,到底是没有力气再站起来了。
既然站不起来,那便不站起来吧!
双手抠进泥土中,张小云就好像一只臭虫,向着前方爬去,继续前进着,前进着。
身后众人见此皆是动容,他们看着张小云的目光已经没有了最初的厌恶,取而代之的,是由心而发的敬意。
爬到一个陡峭的山坡上时,眼前一黑,手一松,张小云向着下面一路滑去,直到滑到最初开始爬的地方才停下。
仿若被雷劈中,张小云在泥土中愣了许久,然后他抬起脑袋,看了眼还十分遥远的峰顶,接着仰望着这冷漠的苍穹。
是愤怒,是不甘,是……悲伤!
到底,还是不行吗?
到底,都是痴人做梦吗?
张小云早已经累到连汗都没有了,更别说泪水。
彼时,一滴雨水落下,落在了他的眼中,顺着眼眶滑落而下,代替了那无助的泪水。
一滴雨后,是两滴,三滴,四滴……
“哗啦啦!”
大雨倾盆而下,为本就艰辛的道路,添上更多的苦难。
为本就受伤的心灵,带去更多的伤害。
不,还没有完,还有时间,还没有结束……
怎么能,就这样结束!
在狂风暴雨之中,张小云挥舞着双手,像是疯了一般抓刨着泥土,奈何,他已经连爬的力气都没有了。
可是,他还是在抓着,刨着。
……
……
“喂,本来就是个乞丐,还是回去乖乖做个乞丐吧,何必在这白白遭罪!”一个比张小云大点的胖子站在张小云身边,边咬着手中的人参补充体力,边道:“喂,不是让你别再挣扎了吗,又没有用!你要是能爬到峰顶,我就去****!”
见张小云对他的话置若罔闻,还在抓着刨着,胖子懒得再管,超过张小云,向着峰顶走去。没走出多远,胖子一个狗啃泥摔在地上,连同手中人参也落在了泥水里。
看着不远处的人参,像是看见了希望,张小云他自己都不知道哪来的力量,竟是飞速爬到了人参面前。伸出手就要碰到人参时,一只胖手先一步捡起了人参。
用雨水洗着人参上的泥泞,胖子情绪复杂道:“对不住了,我就这么一点吃的了,我还想爬到峰顶呢,没有能量补充怎么行?我不能把它给你,抱歉!”
不再管张小云,胖子埋头向前走去。
张小云手僵在了半空,他看着胖子的背影,直至看不到为止。
手无力落下,落在了泥水中,溅起一蓬水花。
张小云的脸也要跟着落在泥水中时,一株被啃了小半的人参出现在他的嘴边。
转头看去,张小云看见了一双水汪汪,很是温柔的大眼。至于这双大眼的主人,满脸泥泞,已是看不清长相,只是知道应该是个小女孩。
迟疑一二,张小云收回目光,摇了摇头,声音低沉而沙哑,道:“我不需要怜悯。”
“可是你不吃东西,就没有走到峰顶的力气啊!”小女孩的声音和她的大眼睛一样,很温柔。
沉思片刻,张小云接过人参,却没有第一时间吃起来,而是问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莫小柔,你呢?”
“我叫张小云。”用极为认真的语气,张小云道:“我不喜欢亏欠别人,这次算我欠你的,以后我一定会还你的,知道了吗?”
“其实你也帮了我,不欠我的啦……”
“我问你知不知道了?你要是不回答,我就不要了!”
拗不过张小云,莫小柔扁了扁小嘴,道:“哦,嗯,知道了。”
张小云这才大口啃起人参,因为吃得太急噎到了,他扑在地上大口喝着肮脏的雨水。
“不要喝这脏水,我有干净的水。喏,给你!”
张小云没有接莫小柔递过来的水袋,还是喝着地上的脏水。
吃完人参后,张小云站起了身子,就要迈开脚步前进,却看到还在身边的莫小柔。放下脚步,张小云想对莫小柔说什么,又不知道该说什么。
反是莫小柔微笑道:“我们走吧!”
……
……
走过了半山腰,来到了三分之二的路程,见天色尚早,时间还有富余,胖子靠在一颗树上休息起来,
抹去脸上雨水,胖子下意识看了身后一眼,像是看见鬼了,吓了一跳。
“咦,见鬼了?”
揉了揉眼睛,确定没有看错,胖子道:“我靠,真是他!”
真像是见到鬼了,胖子停下休息,连滚带爬继续向着峰顶前进。在他身后,张小云紧紧跟着。
在快黄昏之时,胖子爬到了峰顶,半条命都快没了。喘气如牛,胖子翻了一个身,费力抬起头向身下看去。
娘的,竟然还跟着!
张小云走到后面又开始爬了起来,当可以看到峰顶时,也不知道哪里来的力气,张小云站了起来,竟是向峰顶狂奔而去。
看着越来越近的张小云,想到恐怖的事情,胖子声音沙哑怪叫着:“别过来,别过来啊!”
张小云哪会听他的,虽然短短十几米的距离就摔倒了十几二十次,但是他却离峰顶越来越近,越来越近。
十米,九米,八米……三米,两米,一米!
最后,张小云一脚踩在了峰顶。
脚一滑,张小云第无数次,也是最后一次摔倒在地上。
勉强翻过身子,张小云像是不知道鼻血都摔了出来,看了眼也到峰顶了的莫小柔,张小云扭过头望着苍穹,咧嘴狂笑。
“哇哈哈哈……”
肆意张狂的笑声压过了风声雨声,在山野之间回荡不绝。
一番发泄之后,张小云挣扎了好久,又站了起来。他看向不远处那两个凌天宗弟子,将腰板挺得笔直,高高昂起脑袋,声音是那么得意而嚣张。
“我说过,我会做到给你们看的!看到没,我做到了!!乞丐又怎样,老子还不是做到了!!!”
没去管这两个还没回过神来的凌天宗弟子,张小云转过身,指着胖子,一声咆哮。
“你倒是给老子去****啊!”
咆哮的声音似乎将乌云层都给震散了,雨势渐小,黄昏残芒穿过云层撒在张小云的身上。
这两声咆哮似乎将最后的力气都给用尽了,这道沐浴在残芒中的身姿,闭上了眼,就这么站着,晕死了过去。
因为张小云的缘故,这一届通过选拔的人数,比往年多了数倍!
……
……
凌天宗宗门深处,天上悬浮着一块巨大的陆地,在这块陆地四周,还悬浮着大大小小无数岛屿。
在一座方圆三丈的小岛上,有一颗茂密的大树,大树下有个棋盘,棋盘前坐着两个人。
一人中年,丰神如玉,眼如浩瀚星空。
一人已老,白须飘飘,神似大海深渊。
在缥缈云雾之中,白子落,黑子下,好不潇洒,好不快活。
这二人,仿然如仙!
落下白子,中年人道:“选拔结束了。”
拈起黑子,老者道:“是啊,这一次通过选拔者不少,不知宗主可有入眼之人?”
看着棋盘,中年人点了点头,“倒是有一个。”
“哦!”落下黑子,老者略有好奇,“不知是最先到达的那几个小辈中的哪一个?”
摇了摇头,中年人拈起白子,神秘一笑,然后落下白子,“不是他们。”
拈起黑子,老者有着淡淡不解,“那是谁?”
一拂衣袖,拂散漫天云雾。
随之,一道沐浴在黄昏残芒之中,已经昏死,却还挺直站着的身影出现在老者眼前。
中年人微微一笑,道:“是他。”
老者愣了一愣,不由将黑子握在手心,依旧不解,“此子天资平平,恕老夫愚钝,实在看不出他哪里有过人之处,还望宗主指教。”
“天资固然重要,但是修道一途能不能走到最后,最重要的,还是取决于心性。”中年人站起身子,负手而立,隔着无尽距离望着那一道身影,笑道:“这小家伙心性之坚,本座平生见过天才无数,但也无一人能比得上他。到了我这般年纪,将一块玉石打造成美玉,哪有将一块顽石打造成艺术来的有意思?”
老者听懂了什么,却兀自不敢相信,问道:“宗主,您的意思是?”
有风拂来,将中年人的话吹散远方。
老者神情一滞,手心黑子滑落而下,乱了这一盘棋局。
“本座打算将这小家伙收为关门弟子。”